不作一行归(三)

如英往空阔处走了几步,朗声道:“夫人费心请我等至此,缘何不敢现身一见?”

除了霍不疑,无人知道如英口中的“夫人”是谁。

石壁后再次响起机关的喀拉声,众人对面的石墙忽然移开一扇一尺见方的小窗,然后探出一个脑袋。

此人面貌凶悍,一双乱七八糟的浓眉犹如两柄鬼头刀,直直地落至太阳穴,正是霍不疑遍搜不着的堡主李阔。

如英见李阔眼珠凸出,瞳孔凝固空洞,眼白上血丝密布,当即冷笑道:“夫人别小看我,幽州边地,白骨露野,死人我见多了,这点小伎俩还吓不到我!”

话刚说完,这颗头颅便凌空飞了过来,霍不疑飞速将如英拉开几步,然后一脚将其踢开。

袁慎也愤怒高喊道:“有种就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东西!”

石壁后传来一阵女子的斯文笑声:“只是个小把戏,诸位莫恼······袁公子,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能一网成擒,不枉我费尽心力从田朔手下保住你的性命。”

随后一名秀致端庄的华服少妇缓缓出现在小石窗后,石壁上的烛光照亮了她淡然清丽的面容,正是六年未见的王延姬,已故楼家二公子楼犇之妻。

袁慎也不是蠢人,立刻便想明白了,他胸口气血翻滚:“王延姬!这些,所有一切,你筹划了多久?”

王延姬盯着他们三人,冷冷道:“就从亡夫楼子唯自刎那刻起。”在她心中,李阔显然不算她的丈夫。

霍不疑肃色道:“楼经夫妇是你杀的?”

王延姬道:“不错,那贱人是我派人假扮盗贼截杀的,三刀六个洞,慢慢放血咽气的。楼经那个伪君子,我买通他身边服侍之人下的毒。”

她一脸惋惜地道:“可惜公孙宪怕露马脚,不肯将他毒死张氏的毒药借给我,只好让楼经死得舒坦了些了。”

如英问道:“那骆济通呢,也是你杀的吧?”

“不错,她差点坏了我的好事,不过却也误打误撞,最后还是成全了我!”

王延姬看了霍崔袁三人,最后落定在如英身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担心袁善见,我故意露出一点痕迹给你家那几个人知晓,你竟然真的一路追了过来。”

袁慎看着如英,心头大震。

如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自查到是你暗害程老夫人,便大概猜到了你的盘算。”

“程老夫人一死,我这个孙女虽然不姓程,届时也少不得要参加丧仪,你再鼓吹几个儒生,大肆宣扬孝道,程家少不得要扶棺回乡,我也少不得要去送一送,待我离开都城,你便可以对我下手了 !“

如英说完这些,忽然脸色发白,捂着心口闷哼了两声。

霍不疑立即上前,从锦囊里取出保心丹,给如英服下。

如英就势靠在他身上,似是非常痛苦,没忍住侧过身子往他肩膀上蹭了蹭,借着视线死角,将一个圆圆的物什塞进霍不疑手中。

霍不疑眼中闪了闪,然后迅速藏掖到袖管深处。

如英喘定,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可是宣太后突然薨逝,你就临时改了主意。可是你没想到,我此次出行,竟然带了五百余人,你抓不住我,所以你才从田朔手中保下袁大公子的性命,你拿他作饵,吊我上钩,然后再拿我作饵,吊霍侯上钩。”

“不错,你猜得一点也不错!”王延姬没忍住拍了拍手掌,“不愧是文昌侯的女儿,机敏过人,不逊我家子唯。”

“你别拿我与他作比!”如英捂着心口,一脸怒色,“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屠杀铜牛县令满门,这种死有余辜之人,也只有你会为他心疼,还想着为他复仇,你竟全然不顾你王家满门的死活吗?”

“子唯是忠臣良将也好,是乱臣贼子也罢,他死后位列仙班也好,下十八层地狱也罢——他都是我最最心爱之人,是我的血肉,我的命。”王延姬平静中带着一点癫狂,“你们害死了他,让我生不如死,不论你们有多大的权势,我都要一个个地算账!”

袁慎气得浑身发抖,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与“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人犯冲。

“呸!”如英不屑道,“冤有头,债有主,坚持追查楼犇的是霍侯,比对楼犇笔迹的是袁大公子,你为难我做什么?”

说罢,狠推了一把霍不疑。

霍不疑趁机后退数步,离开了王延姬的视线范围,然后迅速将袖中所藏之物递给刚躲到柱后的梁邱起。

如英似是难受极了,整个人摇摇欲坠,霍不疑与袁慎都想上去扶她,只是袁慎手脚不便,他自己还全靠崔家部曲扶着呢。

霍不疑将如英半搂在怀里,低头看她脸色时,嘴唇在她耳边轻轻擦过。

王延姬闻言双目赤红,厉声道:“你敢说与你毫无相干?!子唯惊才绝艳,可恨楼经夫妇嫉贤妒能,处处压制他,他迫不得已,铤而走险,你们却死死咬住,不肯放过他!”

“你甚至拿阿垚的前程,君舅君姑的性命威胁他,从他口中套出彭坤与小乾安王的密信,挑动景阩诸臣围攻乾安王族,致使文修君身死,小乾安王被困北军狱,终生不得出。你害得淮安王太后与东海王再无舅家依仗,可最后居然还有脸担任永安宫宫令?”

“假仁假义,无耻之尤,最该死的就是你······”

“闭嘴!”

“你住嘴!”

霍不疑与袁慎几乎是同时出口维护如英,王延姬看着这两人忽然笑了起来,“啧啧,看这两个人对你死心塌地的样子,崔娘子好本事啊!”

“是比你略强些!”如英靠着霍不疑的手臂,将身子站直,她仰头看着王延姬,笑得轻佻而冰冷,“比起为男人要死要活,我觉得还是让男人为自己要死要活比较好!”

袁慎瞠目结舌,他真是想不到会从如英口中听到这种话,而若不是眼下情形不对,霍不疑几欲笑出声来。

王延姬显然没想到如英会如此轻狂不要脸,蓦地她又忽然快意地笑了起来:“崔如英,你真是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气人啊!不过看在你替我将霍不疑引了过来,我就发个慈悲——你们三人中我愿意放出一个,你说,我放谁好呢?”

“废话,肯定是放我啊!”如英笑得十分俏皮,“你不是说他们对我‘死心塌地’么,我活着,他们想必也会觉得死而无憾的,来来来,快放了我吧!”

“我可不想被你烧死!”说罢她看向殿宇东北的穹顶。

那里倒悬着一座小小的玄武雕像,不知何时它口中露出个拇指大的小口子,缓缓流出浓稠的黑色液体,从气味上看,应是火油无疑。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皆是面色大变,袁慎惊道:“你好歹毒!”

王延姬笑得十分畅快:“哈哈哈,我歹毒,我就歹毒了又如何?崔娘子,若是我能放你们三人中的两人出去,你会选谁和你一起走?”

霍不疑捏紧了如英的手腕,袁慎也紧紧盯着女孩的苍白的面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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