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同一天，两大新闻在师范学校同时传开。

　彭婉会因为从彭克忠那儿买了一支来历不明的假冒伪劣化妆品，导致毁容。

　唐纳才和新入校的六枝籍师妹林小小在凯悦国际酒店偷 情遭遇歹徒；师范每个人都能够绘声绘色地说出案发时的经过，因为林小小已经在相关部门的保护下回到了学校。消息自然是从她那儿传出来的。原来是有人以查房的名义骗开了他们的房门，进来的却是一条目露凶光长着胡须的彪形大汉，大汉手里反握着匕首，他抢走了唐纳才钱包里的3000多块现金和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唐家公子试图反抗，被大汉往下 身连捅了三刀，医院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唐纳才性命无碍，但生、殖器官严重受损，今后将彻底丧失了作为男性的基本能力。唐父已动用所有关系，当天就封城了，现在全城都在追捕一个目露凶光长着胡须的大汉。

　少军来找克忠，说的也是唐纳才的事情。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是他才刚刚中了500万大奖。少军比手划脚，喜笑颜开：“查房，把钱交出来，手、手举起来，哈哈哈，一对狗男、女。肯定衣衫不振，甚至根本没有衣衫，你们说，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若要用手去遮盖身体某处，那么会首先选择遮盖哪个部位？”

　杂物室——不，准确说应该是克忠的寝室才对，一直在回响着少军一个人的声音，外面是礼堂，一群新生正在为国庆举行的文艺晚会进行第二次排练。有人甚至已经竖起了耳朵；那间关着门的小房间里为什么一直有人在自言自语，时而开怀大笑，这个人是不是疯了？这让他们好奇不已。

　“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少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甚至没留意到克忠和谢远伦斗败公鸡似的黯然表情。“说的是有一次，有一女浴室着火，一群女人赤、身裸、体冲出来。门外已经聚了一大堆观众，这时女人们拼命用手去捂中间，观众盯着下面哈哈大笑，于是女人们又争先恐后去捂下边，观众再次盯着中间哈哈大笑，幸好有一老者及时跳出来，叫喊道；捂脸吧，你们中间和下面都差求不多。这老者无疑是智者，林小小肯定没有老者的智慧，我猜她不是捂了中间就是捂了下边，肯定想不到用手遮住脸。”

　还是只有少军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自笑，他还不知克忠同样遇到了麻烦。

　少军提议：“去小化乐餐馆喝一杯吧！既然坏人遭了报应，师范从此平静，咱们应当庆祝。”少军还记得克忠卡上有钱，想找机会敲他一顿饭。

　此时此刻，就算是天塌下来，克忠也不会关心，更不要说是唐纳才遭遇歹徒这种无聊的小事了。如果换在往日，他或许会高兴，刚才少军讲的笑话，他也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可是今天不行，彭婉会‘毁容’这个事情，让他束手无策。

　直到过了许久周少军同志才终于发现气氛不对，他立刻意识到这里应该发生了什么。

　耐心听完克忠的不幸遭遇，足智多谋的少军也同样无计可施。

　彭婉会回寝室去了，她是哭着走的，这会儿肯定还在哭泣。谢远伦留在克忠身边，沉默不语，他现在的心情比克忠还要糟糕。小杂物室忽然之间变得好生沉默。

　既然克忠无心庆贺，少军想离开了，但他于心不忍。

　在师范，克忠几乎没有朋友，少军是个例外，他是唯一可以和克忠交心的人。这一点，少军比谁都要清楚。朋友有事，理当赴汤蹈火，挺身而出。

　“也许，这个事可以用钱来解决，赔偿是少不了的，关键是赔多少的问题。彭婉会可是咱们师范的美女，如果赔得少，她肯定不会接受。”少军想打破僵局，话出口了才猛地意识到好像说得不是时候，或者这话就根本不该说，克忠是出了名的穷小子，谈到赔偿他如何受得了。

　果然，克忠痛苦地回应道：“我知道肯定得赔偿，但是我哪有钱呀！”

　谢远伦也发了话：“这个事，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交友不慎，也不会发生这场悲剧。可我更穷，这学期的书学费，全部是高利贷，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我父母也是农民。无论赔多少，我们恐怕都无能为力。”

　少军想到克忠的弟弟，说道：“也许你那个叫华儿的兄弟有钱，你可以找他。”

　华儿。克忠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事，华儿是处理棘手问题的好手，在农村老家的时候，邻里之间有些什么纠纷；两夫妻吵架、欠债不还、土地纠纷、子女叛离、甚至抓到偷鸡摸狗的小毛贼之类，只要华儿出面，三言两语，指点一番，事态总能平息，大家往往能够心平气和接受，因此有人曾开玩笑说华儿长大可以当村长。

　是应该给华儿打个电话。克忠还记得弟弟留给他的那个应急座机号码。

　在学校的公用电话旁边，克忠足足等了15分钟。

　这里是一家小卖部，教导部刘主任老婆表姐开的，装了三台公用电话，每天都有学生在这里排队等电话，今天是周末，人更多些。但克忠却是第一次前来光顾。

　长途电话拨通了，那头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孩声音：“你好，宣达集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标准的普通话。让人听来舒服。由于贵州地方不流行普通话，克忠也不怎么会讲，只好用半生不熟的‘贵普话’回道：“请帮我找一下彭雨。”

　幸好对方听出来了。克忠的普通话一般人可是听不懂的，这个女孩应该是西南三省过去的姑娘，但克忠可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他在焦急地等待回答。

　“彭雨，数控一部的彭雨吗？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你下午6点打过来。好吗？”

　“不行，我是他哥哥，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他，麻烦你通知一下。”克忠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可以用很高的嗓音与人交流。正因为说话太大声，引得旁边那个正在另一台电话机旁含情脉脉与人讲电话的小女生投来极为不满的眼神。另外几个等电话的同学也侧目过来。

　电话线那头，还是那个甜美的女低音：“那好，请你等30分钟，我马上给你安排。你30分钟再打过来。”

　盲音响起，电话挂断了，克忠又足足等了30分钟。

　当他再次拨通了之前那个号码，这回他听到了弟弟熟悉而温暖的声音。

　心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克忠突然想哭。但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可却无法掩饰已经哽咽了的嗓子：“华儿，出事了。这一回，我遇到了大麻烦。”

　“不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先要稳住。慢慢告诉我。”

　电话那头，弟弟话说得不紧不慢，克忠仿佛看到弟弟微笑而淡定的俊脸，他的心也因此稍微平静和宽慰了一些。

　“是这样的，我做了一个化妆品生意，从福建进的货，没想到遇见了坏人——。”

　克忠简单叙述了一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通话的过程中弟弟稍微打断了一两次，尽可能把每一个细节弄明白。华儿甚至打听了彭婉会的为人和容貌。克忠并不完全清楚弟弟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他还是告诉了弟弟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话说完了，电话那边在沉默。

　克忠心急起来，对着听筒喊道：“华，你在听吗！”

　华儿镇定的声音传过来：“哥哥先不要着急，事情已经出了，必须积极面对。当务之急，得尽快搞清楚那个女孩面部毁伤的情况。她叫彭婉会对吧！她现在哪儿？”

　“已经回寝室去了，我看得出她很伤心，估计还在哭泣。”

　克忠心急如焚，长这么大，他从未碰到类似的问题，更谈不上该如何处理。

　“你是说，那个叫彭婉会的女孩，她现在回了宿舍？”

　克忠焦躁不安地道：“对，她现在应该是在宿舍。弟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够在宿舍，她应该在医院才对，时间拖久了问题会变得更严重。”华儿语速已明显加快：“那么，哥，你现在立即做两个事情。一、放下电话之后，马上去那个女孩的寝室，带她到六盘水最好的医院，记得一定要找有皮肤外科的医院，挂专家号，让医生给她做一个彻底仔细的检查，查明她的面容究竟损坏到什么程度。二、福建的卖家无论找得到找不到，案还是要报的，把那些假冒伪劣的化妆品，封存起来，交给警方或工商处理。先不着急谈赔偿之事，我下午6点准时在这里听你的电话，现在能否把姑娘的俏脸抢救回来比什么都重要。这个事发生在今天上午对吧？但愿及时抢救还来得及，别在犹豫了，马上行动。去医院。”

　弟弟的话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挂了电话之后，三好学生彭克忠飞奔着向彭婉会的寝室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