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六:长夜
安池带上了门,偌大的病房里便只剩下两人。
齐熠站在和她隔着一个空病床的地方,却不动了。
他面色如霜,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光与暗的交界线逐渐模糊。
允筱簌逆着光看向他,眼底带着亮光。
“我把你拉起来陪你长大,不是为了看到现在的局面的,”
“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允筱簌努力克制住手指不去颤抖,长呼一口气:“我自愿加入ZC。”
齐熠扶着门框的手骤然收紧,指节边缘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向前几步,却“砰”一声砸在空病床的床沿上。
允筱簌掀开被子下床,却被针头扯了一下,等她拔完针头后回头,便看见齐熠屈起胳膊,跪趴在床沿边,头低垂着。
他第一次出现这样颓废的状态。
“我他妈看着你,看着你变成了这样!”
他指节攥紧了床单,浑身颤抖着。
允筱簌下床的动作顿住了。
“我知道你的立场无法接受这条路,但都是路,我自己选的,几年前你就尊重我的选择,”
她语速飞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淡淡一笑:“况且你也知道我一直这样,没人能改变我,这一切…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齐熠喃喃着。
我曾拥你入怀,希望能温暖你片刻;我曾劈开隔膜,让光照进你的角落;我曾许你漫长的岁月,也流放过你,原谅过你,推开过你,伤害过你…
我曾在心里许给你一个盛大婚礼,那是我本以为毫无生路前最大的愿望。
陪你七年,看你长高,看你从稚嫩到麻木,哭过笑过,与你的纠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复杂深刻,即使是面对阴阳两隔也难以割舍。
你恨我,怨我都好,我毫无怨言。
可允筱簌,簌簌,小可怜,你不能就这样绝情的否定了我耗费七年带给你的意义。
“我让你别跟来的!你让我成了笑话…”
“我不是去送死的,我有我的目的…”她看着齐熠身上的几处伤口因为撕裂又开始冒血,洇红了他的病号服。
“…带我回家?”齐熠沉声道。
“不是,”允筱簌说话还是时断时续的,她强咽下嗓子眼冒出来的血腥味,熄灭了心底最后一团火,“你让我别跟上去,而我冷血,我不打算找什么盼头,我本打算就此消失…”
“我不是去带你回家的,我是ZC的一员,我们…不会有一个共同的家了…”
我不再是你的归宿。
都是注定的。
趾尖轻点在冰凉的瓷砖上,允筱簌俯下身子,手肘轻轻压在膝盖上防止撕扯伤口,她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已平静,黯淡下来的光和翻涌的情绪通通埋没,似乎已经接受了某个拟想了无数次的事实。
她声音清冷,神态认真却放松,垂眸,眉头微皱道:“哥,我想我们是应该就此别过了。”
齐熠沉默了。
先前说允筱簌的话犹如刀子一般一把把扎回心口。
而对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切断了最后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他先退后的,他逼走了这个为他而活的人。
他不觉得舒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释怀。
他花了七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
“执迷不悟…”齐熠攥着床单的手颤抖着,“ZC有多重要,复仇呢!?你的选择是必然的吗,是自愿的吗?!”
“你他妈就非要奔着那条路向前吗,允筱簌,你可是见证过黑暗的人…”
“不管你身后是一个怎样的过去,那都不是你宿命的结局!”
齐熠眼眶红了,泪水砸在床单上,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难以启齿。
允筱簌,我不信的,你是见过光明的孩子。
我不信我改变不了这一切,堕落从一开始就不是你既定的结局…
回头啊,允筱簌…
回头啊!!!
“选择不重要,ZC…恰好同路罢了,”她缓慢的依次回答齐熠的问题,“不是必要的,但是是自愿的,没人逼我,”
“是我的问题,”她顿了顿,“你改变不了我。”
一颗濒临停止跃动的心终于沉寂,允筱簌屏蔽一切声音,将一切想念从自己身上剥离,看着心中灿烂的梦想一一逝去,咽下充斥口腔的铁锈味,不留给自己半分喘息的机会。
她怕犹豫一刻,就想要回头。
因为身后是这个光芒万丈的人啊。
可她又确确实实是非必要自愿走上这条路,自愿守护他身后的世界。
站在他身后最暗的世界里,不让冷漠和残忍脏了他的眼,伤了他的心。
从始至终,对齐熠的热爱才是必然的。
“滚…”齐熠声音嘶哑。
允筱簌垂眸望着他的眼神没有半分错愕,她也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不用再确认了,”她像是在对齐熠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齐熠感受到她抚摸了自己的额头,指尖微冷,没入自己的发间揉搓。
然后她去抚摸齐熠的脸颊,在摸到一片湿润泪痕后指尖微顿,最终收回,在半空中朝他挥挥手。
“再也不见,”齐熠把头埋在臂弯里,“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滚…”
“…”允筱簌沉默着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套上外套,穿鞋下床。
“哐”一声,门被打开又关上。
齐熠用额头一下下砸着床板,咬牙皱眉,于无声中哭的天昏地暗。
“诶,簌簌,你怎么…”守在走廊的安池见人出来了,举着手机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就起身上前,却连同半句未说完的话一起顿住了。
她看见允筱簌用外套的领子挡住大半张脸,半张巴掌大的脸苍白一片,泪水于无声之间滚进领口,眼神空茫着快步离开走廊。
“喂?”电话的忙音结束,那头的人终于接通,“池,到底哪间病房?”
鲁霄的声音夹杂着喘气声和鸣笛传来,而安池却愣怔着根本没有回应。
“…来,”安池报了病房号,目光还直愣愣落在走廊尽头那个消失的背影上,“快…”
允筱簌快步向前,忽略耳边嘈杂声,接受迎面而来的穿堂风,闭眼任泪水纵横脸庞,她做到了不回头,也做到了热爱的必然。
无法热爱这世俗,无法面向所爱,于是拥抱黑夜,无法面对这座不会陷入黑夜的城市和不会停止发光的人…
于是她销声匿迹,在无人问津的长夜里。
爷爷:六一我要当老六,把你们都刀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