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五:阳春三月
风声鹤唳,警笛声响彻在天边,混着雨水淹没了整个约克山。
远处有亮光,不是万家灯火暖融融的一片,是冰冷刺目,充满压迫感的红蓝两色。
允筱簌取下齐熠腰间的手枪,一步一步朝那映着灯光的水洼走去。
头顶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四周的雨丝也无意间改变了轨道,她感受到与风不同的气流拂过脸颊,目光无神的抬头。
那人披着长斗篷,孑然而立,只能通过熟悉的下颚和嘴唇线条以及细微的眼睛反光辨认出他的身份。
允筱簌一点点睁大了双眼,双眸中重新燃起一点的亮光:“是你!”
“快上来!”待直升机缓缓向下又沉了几分时,神秘人向她伸出手。
“他不仅是我唯一的筹码,也是我的齐队,”
“于情于理,我都会来救他,来救你。”
…
下方的嘈杂与乱状蔓延,随着上升一点点消失在密林之下,一切杀戮、血腥、罪恶、恩怨,一切血的教训,也终将在暴雨中被冲洗干净。
允筱簌一手攥紧齐熠的指尖,另一手抚上玻璃。
遗憾的不是真相随着一些人的死亡就此埋没,而是知道真相却再也无法挽回的事实。
真相无法给任何人带来清白,更无法带回长眠于约克的亡魂。
杀戮的终结是残酷的,可从本质上来讲,这样的杀戮反而是最简单粗暴的结局。
那一段不属于他们的往事也终将这样结束,而他们却成了往事真相的见证者。
齐熠的选择才是错的,不管是与虎谋皮还是一味的救赎都没有意义,就像无法给任何人定罪那样,他也无法代替任何人宽恕任何人。
他更不能让整个约克镇的人承担风险,败给了感性,败给了一时的善意…败给那泥潭中落下的片刻白雪。
因为看见片刻白雪,他以为能看到一整个严冬。
允筱簌无声收紧了颤抖的指尖。
不是的。
她不能这样否定齐熠的想法和选择…
因为她也曾是泥潭。
“对了,还有一个人…”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那个叫刘迢的小伙子?他在不久前已经下山了,”
允筱簌闻言微怔。
“他也信奇迹。”
约克镇在脚下缩小,而他们也终将远离这段往事,远离这片纷扰之地。
结束了。
…
“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鲁霄条件反射抓起枪站起来,一步一步向门前挪。
老旧的木质门发出一声“吱——”的声响,鲁霄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挑了挑眉,绷紧的脊背却没有因此放松多少。
刘迢揉着脖子的手抬起举在两侧:“该回临暮了。”
鲁霄明显不信。
“齐熠他们已经走了,我来带你走,好交差,”刘迢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对方如此戒备的原因,笑了笑,“啊,不是给章家交差,齐熠才是我的领队。”
“你用什么证明?”鲁霄蹙起眉头,他和这个刘迢接触不深,但隐约能感觉到这人城府极深,况且本就和章家有着雇佣关系。
“我没有证据证明,但不代表我达不成目的。”
“你大可以试试。”鲁霄的眼神又冷冽了几分,将枪口对准他。
“我有兴趣和你打一架,但不是现在。”
只来得及听见对方的这一句话,就猝不及防的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栽倒下去。
刘迢收起电击枪,另一手拎着鲁霄的后领,略显疲倦的叹了口气。
怎么齐熠身边的人个个都不待见他。
齐熠已经没事儿了,幸好放走了小丫头…不过找回了这个毛小子,应该算是将功补过吧。
所以,齐熠,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你身后正在保护着的人同样在用什么样的姿态守护着你啊。
…
月华静静洒满静谧的街道,洁白的槐花一朵朵初绽在枝头,在夜里如同泛着淡淡荧光。
是临暮城阳春三月安静宁和的夜。
允筱簌于迷蒙中睁眼,看到的第一眼以及最后一眼,都是月光笼罩下的临暮城。
这一方水土,不大,不繁华,这里的每个人都繁忙而平凡,没有夜生活,使得临暮不似一线城市彻夜灯火通明的盛景。
但这幅景象却意外让人安心,允筱簌知道,每个房子里都有一个家庭,整座城陪着所有人进入梦乡。
那片夜空,即使没有漫天繁星,却依然有一轮明月高悬,而当星星月亮都黯淡的时刻,烟火也一定会燃尽整片夜空。
临近暮色,尚有余晖。
临暮不会陷入漫长的黑夜。
…
春天在复苏,允筱簌垂眸望着窗外柳枝崭新的绿芽,发出最真切的喟叹。
风暴席卷约克镇的时候,临暮城已经度过了一个冬天。
他们也熬过了一个没有雪的冬天。
她听见了胸腔中的心跳,听见安池告诉自己齐熠已经醒了,听见风与鸟鸣重逢在这个拥有无限生命力的时刻。
“簌簌,好点了吗?”安池将一杯温水塞进她冰凉的掌心,握住了她垂在白色被褥上的指尖,坐在她床边。
她轻轻点头。
“没想到新年出门玩也会遇上袭击…好在你们平安回来了,”安池微蹙起眉头,“阿熠处理过很多棘手的案子,结仇不少,这次能化险为夷也是多亏了你们俩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他刚刚醒了,还有点懵,给他点时间缓缓吧。”
允筱簌只是点头,回应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而安池则抬手抚摸她的发顶,阳光将她的头发染成栗色,带着一点暖烘烘的温度。
“别怕,你不会有事,”安池误以为她也因为受到了冲击变得有些麻木迟钝,还没缓过来,便安抚她道,“齐熠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也同样不希望他出事。”允筱簌低声道。
“咔哒”一声,门开了,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旋开了门把,一道高大瘦削的身影立在那里。
齐熠身上同样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衬得皮肤愈发苍白,眼皮耷拉着,还带有几分倦意,导致他看向人的目光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他头上还缠着纱布,手背上有个针眼,因为被扯开的缘故,一抹血渍长长的在手背上划过,衬得肤色更白。
他一身冷肃之气站在那里,就似与整个春天格格不入一般。
“怎么起来了…”安池连忙起身。
齐熠摆摆手,从进门开始目光就落在允筱簌身上,到现在也不曾挪开半分:“不用担心。”
允筱簌也不躲,抬眼静静的望着他,只是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了。
“…我有话要和她说。”她听见齐熠这样说。
鸟鸣停了下来,不再回应风的吟唱。
允筱簌目光沉静,撞进另一双漆黑的眼眸。
她靠坐在病床上,与门口站着的人对视,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整个世界仿佛都宁静了下来。
爷爷:临暮城不会陷入漫长的黑夜,但你只做他们的黎明。
爷爷:刀子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