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五:恶人
齐熠一大早被叫去了章家。
“恐怕，你没法在临暮过春节了。”章老轻描淡写道。
“有任务要我去完成？”齐熠不易察觉的轻蹙眉，除过声调更低之外，别无变化。
“是个好消息，”章老不紧不慢道，“昨天凌晨，收到了多方消息，DI的那个女人终于现身，要去英国了。”
齐熠眸光一闪，面色不改：“行程轻易暴露，属实吗？”
“我会给你分配好人力和武器，这次，我希望你可以想办法在国外杀死她。”章老语气也极其敷衍清淡。
齐熠面色微怔：“…为什么，这样贸然…”
“我知道你仍有顾虑，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最好的人手和枪支武器，你只负责杀死她，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用管…”章老叹了口气，浑浊的双目逐渐黯淡了下来，“只有这次机会，你一定要杀了她。”
“…”齐熠欲言又止。
“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我啊…我已经没有时间等下去了，”章老攥起拳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大腿：“我都一把年纪了，唯一临死前的愿望，就是为我唯一的孙女，淑原报仇。”
齐熠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我回去好好想想，”他说，“待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一切该做到的我都会尽全力去做到。”
章老摩挲着布满皱纹的脸颊，眼里短暂闪过一丝不悦，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苦口婆心的劝解：“迈出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记得你的立场。”
齐熠点了点头。
“一周后，我会派人去接你，”章老又道，“提前做好准备。”
“是。”
一周后吗…
齐熠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的时间，已经不能再浪费了，”章老叹了口气，“希望你好自为之，迅速调整好，你要做的就只有杀了那个人而已，一切完成之后，我会将一半遗产交给你继承，保你一辈子平安生活。”
齐熠的大脑无比混乱，也懒得再去思考别的事情。
最后一件要做的事情吗。
他可以杀掉那个人吗。
后来他闲了下来，请完病假后，给允筱簌打了个电话。
“簌簌，再过两周，你就二十岁了，打算怎么过生日。”他问道。
“…我都大了，无所谓了。”对面的允筱簌沉默了很久，疲惫道。
她觉得生日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只要和齐熠呆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她就很开心了。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齐熠其实犯不着像以前那样费心。
她早已接受了离齐熠越来越远的事实，越长大，就越难以亲近起来。
明明那么喜欢，但不只是喜欢。
她长大了，终于明白了喜欢不单单是喜欢。
成熟与天真无法在一个人身上共存，所以成长是一场失去幼稚的酷刑。
“不能随随便便的，”齐熠说着，声音轻了很多，或许他自己也并没有资格这样说。
“我过两天有事情，估计在临暮待着就这几天了，想提前给你庆祝一下。”齐熠解释道。
“好，”最后她答道，“周天我休假。”
“嗯。”
齐熠挂断了电话，抬头看着前方白茫茫的大道。
远处的辉光透过高楼的夹缝，洒在雪地上，洒在水洼里。
临暮连着几天大雪过后，一片泥泞，冷风刺骨，卷起了他深色大衣的衣摆。
齐熠单是看着那道光，就迈出了脚下的步伐，踩碎了充满泥污的水洼中，自己狼狈忧郁的神情。
他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沉稳，走进一片苍白，成了雪地里唯一的墨色，白纸上唯一一抹污点。
他抬头看着天光，一言不发的做好了一切决定。
那天他想了很多，想到以后，想一切。
敢想的，不敢想的一切，他想了个遍，最后发现，最想念的不过是曾经的自己，却不是少年的自己，而是在不久前，笑着闹着，揽过允筱簌和鲁霄的日子里，或许是某个鲁霄和陈周周正在打闹的瞬间，几人聚会的时刻，笑着看着他们闹的自己。
终究他还是会变得黑暗，变得一文不值，变得再也不能笑着将任何人拥进怀抱，不能再把任何人留在身边。
他是一名刑警。
救人与杀人的混乱中，选择只是一瞬间。
无论是为了救人而杀人还是为了大局而欺骗都已经没了意义，他也没有底气再让任何人相信他绝对清白。
他成了自己的污点，成了一片苍白中，唯一发着光的污点。
二十多岁的人生，或许从此都将黯淡。
但他永远都会不止息的发光，不论是为了照亮自己，还是照亮别人。
因为他是齐熠啊，只要还有一丝光热，他就会去照亮这个世间。
……
“你请假了？”鲁霄拍了拍他的肩。
“嗯，有点事…”齐熠看着他，眸色一暗。
这小子，明明请的是几天后的假，怎么还是被他知道了。
鲁霄连忙压低了声音：“中午再说。”
中午，两人找了一处清静的小饭馆，鲁霄要了一瓶白酒，齐熠破天荒没有拦着。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鲁霄严肃的看着他，“关于章老？”
齐熠点头。
“去哪？干什么…”鲁霄往小玻璃杯里倒酒。
“英国，约克，”齐熠信任他，也深知瞒不过他，于是便用仅两人的声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覃霜的行踪，暴露了。”
“那么远？”鲁霄倒酒的手一抖，撒了一桌子，于是郁闷的抽纸擦桌子：“…什么任务，安全吗？”
“他的意思是，这次准备充足，然后直接…”齐熠看着他。
鲁霄擦桌子的手顿住了，低着头半晌，才抬头道：“我也去。”
“胡闹。”齐熠骂他，冷绷的脸却缓和了许多。
鲁霄瞪着他：“你真是个疯子。”
“认识这么久了，才发现？”齐熠拿起酒杯，见鲁霄没有动，于是抬手在他杯壁上碰撞了一下，才喝了一口酒。
见鲁霄还是瞪着他，齐熠便凑近了，用更低的声音笑着道：“如果我让你杀人，你还愿意跟着我吗，你还愿意跟我去吗？”
鲁霄沉默了半晌，齐熠也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沉默，在齐熠慵懒的向后面靠去，后背刚挨到椅背的时候，他突然说：“那我也…”
“鲁霄！”齐熠的笑意顿时消失了，随之取代的是一种警告和危险性的表情，“你他妈是个警察。”
“你不是吗…”鲁霄终于直视着他的脸庞，目光坚定的没有一丝一毫畏惧的杂质，“齐熠，因为我信你，你不明白？你哪怕是杀人，也绝对不是因为不正当的理由…”
“你消灭的只是恶人，我信你不会碰平民百姓一下，我信你所选择的道路永远都不会偏斜，哪怕是被黑暗笼罩，也依旧是笔直的，”
“我信你，永远站在正义的这一边，我对你太了解了！齐熠，你不可能变成一个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