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怕死

〔三年前,秋〕

“姨,还得多久啊…”齐熠哀嚎着,看了看手机时间,又看了看吊瓶里与十分钟前几乎毫无差距的模样,生无可恋的撑着脑袋。

“喏,还有一瓶,”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指了指木桌上的药剂道,“估计怎么都得两个多小时…”

“姨,我还有事,来不及啊。”齐熠揉着脑袋,瘫在沙发上。

“诶,别动!”她叫嚷着,“跑针了就再扎一回。”

“哦,姨,我有事一会能不能先走,我明天来了补上那瓶。”

“打针哪有你这么打的,谁叫你今天来这么迟。”女人没好气的教训着他。

齐熠却一如既往厚脸皮的嘿嘿一笑:“睡过头了,姨,你包的感冒药还是安眠药啊,哈啊…”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老犯困。”

“我就该给你开瓶老鼠药,好毒死你得了,虽说年轻人活跃,哪有你这么活跃的不爱惜身体的啊?我天天看见你半夜三更下来到自助贩卖机那买咖啡,一买买一袋没几天就又下来,姨和你说了多少次咖啡不能多喝,不能熬夜,你数数,你一周睡的时间有没有24小时啊?!”

齐熠表面上被数落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劲儿点头:“是是是。”

心里却是扳着指头数自己的睡觉时间:4,5,4,4,5,3,9,嘿,三十四个小时,他还真睡够了二十四小时。

“你这样,老了身体就会出问题的,就会活不长久的,死的早…”她是越说越激动,语气也逐渐轻下来,难过起来。

“姨,别那么晦气嘛,看开点,人早死晚死都是一死。”齐熠却像是没看到对方的忧伤一般,继续嬉皮笑脸的狡辩。

“你活在这世上,就没有在意的东西了吗?”

突然被这样反问,齐熠是没想到的。

“姨,你也知道的,我嘛,刑警,干这行有今天没明天的,谁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还能不能活着,不管你有没有在意着别人…”

“反之,我倒是应该少给别人一些忘不掉的记忆吧,省得我哪天走了,让人难过受折磨,也迟迟忘不了我一个死人,相处久了,还挺舍不得他们难过的。”齐熠用空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怕死吗?”中年女人问。

“不怕,但是如果是现在的话恐怕不行,我还有事情要去做,我希望等我快死的时候,能被预告一下,好让我有时间去准备一下,虽然…不太可能。”齐熠苦笑道。

“害,我丈夫当年也是不怕死的,天不怕,地不怕,每次我问他,你啊,对我到底几分牵挂,他就不回我话了…”她接了杯温水,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姨,又来了。”齐熠笑道,却是恭恭敬敬关了手机坐直,一幅正准备认真倾听的样子。

邓姨在齐熠小学打记事起,就在小区门口的邻户开了间诊所,诊所不大,设备也并不先进,甚至用了许多年的木椅木桌也逐渐腐朽,地砖和墙纸都开始泛黄。

她的丈夫,也曾是临暮城刑警大队的一名刑警,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就在执行任务中不幸受了重伤,双腿瘫痪,精神渐渐萎靡,一蹶不振,后来没撑过一年就英年消亡了。

丈夫走的时候才二十八岁,那时她也才二十五,两个人终究一辈子,连个孩子也没留下。

后来她就开了个小诊所,也没再嫁人,一个人,一间屋子,平平淡淡的日子,一辈子。

一晃就是大半年。

齐熠从小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是动静不小,至少一周,每次都来她这,一是近,二是她人好。

每次,静静听她讲,和丈夫的故事。

“诶,姨,你和我叔,也亲热了吧?咋就不生个儿子呢当时…”长大后的齐熠会嬉皮笑脸的突然插嘴。

“说什么呢,小小年纪这么不正经…”她往往会白齐熠一眼,脸颊却是一点点涌起浮红,仍如少女般含羞带涩。

齐熠却是被她故事中的叔叔多么英勇的事迹感染,后来才想着去做一名刑警。

在他心里,那个人是一位可敬的牺牲者和前辈,邓姨就是同样可敬的牺牲者。

叔叔牺牲了生命,邓姨牺牲了幸福。

他们都最值得尊敬了。

“邓姨,我叔当年一定很爱你吧。”每次听她讲,齐熠都会这么说一句。

讲的人不腻,听的人是不能腻的。

能被讲好多遍的往事,都是别人很珍视很难忘记的记忆,是不可以被听众无视的。

齐熠明白,叔都没活过正常人的半辈子,邓姨却得用剩下半辈子去怀念他。

……

“姨,有没有包子啊,饿了,给取个呗。”齐熠笑嘻嘻道。

“有啊,昨天才蒸的,你小子又没好好吃饭吧?”邓姨埋怨着,站起了身子。

“睡了一天了,光早上喝了碗粥。”齐熠挠了挠头。

“你可得悠着点啊,你这病了快一周了,就今天看上去有了点精神,一作又搞病了我就不治了,病死你得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后屋自己住的地方。

还正疑惑这次齐熠怎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怼几句,端着一盘包子出来,旧沙发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只余下了几十块钱,针头上还残余了点血。

她盘子一搁就往门外走,果真看见一个人影掠过,一手套着外套,另一手用棉签按着手背,犬牙叼着手机挂绳,咧着嘴跑的飞快,活像个干了坏事急着开溜的毛小子。

“你个小兔崽子,水没挂完怎么就跑了?!”她气的扶门喊。

齐熠停在了不远处的大路上,摆了摆手,丢掉了棉签,好歹也是记得说话之前接下嘴里叼的东西:“都说了,今天有重要的事,明天把那瓶再补上哈,姨,包子留着我明天来吃,我走喽——”

“这小子…”她无语的扶额,补充着,“和小时候一点没变,皮。”

耳边狂风呼啸,齐熠裹紧了外套,顺带扣上了外套的帽子,毕竟他还是不想因为作死又一次挂水。

挂水老无聊的了,齐熠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自家的妹妹,是得自家哥哥亲自去领回家的。

爷爷:别人家都有花花收藏打卡评论来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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