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败类
晚风是凉的,却带着花香的馥郁芬芳,这两年火车站这条街新移栽的桂树开花了,凉风载着些微甜的香气,盏盏路灯映亮了迟来的夜,无边的黑夜里空空荡荡,连接着远处的漆色夜空中如镶嵌了碎钻一般星星点点,一半是繁星,一半是城市的烟火气,秋色尚浅,古木郁郁葱葱未落未黄,尚未褪去衣装,不远处路灯旁别人家门载的梧桐却先黄,有风掠过,便是窸窸窣窣簌簌,如同沥沥而泣,倾落几片少许枯黄,如同佳人泪落,便已让秋色渐浓。
这一带明显翻新了一些,也新增了不少商铺,招牌都很新,却是鲜少有人光顾,所有灯光昏暗的路灯都变得明亮温暖,照亮漫漫长夜,银白色熠熠的光撒满了整条街道。
熟悉的挺拔身影,手持花束屹立在灯光下,如同节目开场时聚光灯照耀下的主角。
如常般,好像什么都没变。
却是有变化的。
他看上去状态不佳,茫然寻找着一个身影向自己走来,时不时风过,吹起他头发和裤脚,他还会咳嗽上一两声。
直到他看了过来,茫然的眼里燃起兴致与欢喜,笑的温柔缱绻,连上扬的眼尾都被染上笑意。
允筱簌朝他走去,像往常一样对他笑,走近后道:“哥。”
“…我们回家,”齐熠刚要开口,却是蹙眉低咳几声,后又迅速转换成笑意:“饿不饿?想吃什么。”
“生病了吗,你今天脸色很差。”允筱簌担忧的看着他。
他却摇摇头,揉乱允筱簌的发顶:“不生哥的气了?”
“什么时候生气过,”允筱簌任他把自己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随后拉起他的衣角,“有点饿了,回家吧。”
齐熠眼底笑意渐浓,甚至是难以从眼前人身上挪开眼了,仿佛不愿意浪费这一分一秒,有这个人在,他就不自觉的把一切放慢,把自己放温柔,这样的人面前,他可以暂时搁置所有不愉快的情绪和往事,一心一意的去发光发热,温暖她。
他就着允筱簌拽着袖口的手攀上去,无声无息的握住了她的手,笑吟吟问:“小可怜,那你想吃什么啊,吱个声啊?”
“吱。”她没有挣开,只是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也没有回头,声音轻轻的和齐熠开玩笑。
齐熠却愣了愣,笑了:“哪有菜叫这个的。”
“万一有呢,”允筱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要吃什么,于是干脆就继续和齐熠开着玩笑,“没有什么能难得倒奇异果哥哥。”
气氛轻松平淡,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两人几年来众多此类玩笑中的一次普通对话。
仿佛谁都没有被任何小插曲影响过。
就这样并肩牵着彼此戴着戒指的手走在夜晚的街道,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时间流动的及其缓慢,可以就这样磨掉大半生岁月。
允筱簌也曾奢望过,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皆已苍老,难以芳华如初,却像他们正值芳华时一样牵着手,步伐缓慢却坚定的,在桂花盛开的香气中,在饭后秋夜的凉风里,步在他们并肩走过无数次的街道上,无聊的开着玩笑。
可以什么都没有,她也什么都不要,此生能这样一次便足矣。
两个人,一条路。
本就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际遇。
却足以令允筱簌去惊羡期盼一辈子。
…
齐熠便就真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百度“有没有叫吱的菜”。
搜出来的东西直接叫他啧啧称奇。
允筱簌听着他一声又一声道“啧啧啧”,不由觉得好笑,便问:“怎么了?”
“簌簌,你还真难倒哥了,”齐熠把手机递给她,“我就算敢做,你也不敢吃。”
允筱簌开始觉得奇怪,直到翻完手机,脸色都变了,直接灭了屏,闭眼深呼吸,仿佛刚刚看到了多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没有‘吱’,有‘三吱儿’,不过差不多,咦惹…”齐熠现在还觉得那些图片意犹未尽,却不忘逗逗允筱簌,“只能说我们簌簌厉害,随口一说就是道禁菜。”
“别说了。”允筱簌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齐熠乐了。
总之后来也没有真敢去吃那么…残忍的菜,齐熠煮了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味道倒是很不错,直接抚平了允筱簌看完图片的心理阴影。
“对了哥,”允筱簌坐在桌边吃着面条,“你们不是今年夏天的时候就抓到了如家饭店案的凶手了吗?”
齐熠叹气:“这说来话长。”
“说来听听。”允筱簌手肘撑着桌子望着他,来了兴致。
“没想到你不光口味独特,还喜欢听杀人案全过程的睡前故事?”齐熠打趣着。
“……没有什么带给我的冲击比那道菜还要大了。”允筱簌淡定道。
“死者是如家饭店的老板,快五十的男人,被重击晕倒后分尸,装进塑料袋扔到了那一片的社区垃圾桶后面隐蔽处,被回收垃圾的环卫工阿姨一周后发现,后来是如家饭店的老板娘自首,说自己偷情被其发现后,将其杀害并处理,本来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可是她偷情对象的那边的口风却是对不上,案情一直都不怎么有进展,直到被恢复的社区监控也拍到确实是那天晚上老板娘偷偷摸摸的分次的出门,去时提着垃圾袋,回来却是空手…”
允筱簌听的及其认真,却在听到一半时脸色微变。
齐熠讲的专注,并没有注意:“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个人爱恨纠纷引起的蓄意谋杀案,还是妻子偷情被发现害怕事情败露谋杀亲夫时,才有了新进展,听他们邻里的口风,那饭店老板从不在店里待,还是个赌徒,嗜酒成性,经常惹的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而且我们发现他们有个二十多岁独生子,案发那几天正好去旅行了…”
允筱簌却有些出神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齐熠突然一嗓子吓了允筱簌一跳,“真是儿子杀的老子,他妈愿意为了儿子自甘背黑锅,包庇不说还帮忙销毁证据!”
“啊…”允筱簌应着,却是心不在焉的。
“后来证据确凿,那小子一直销声匿迹,终于耐不住了,没钱花回家取钱,就大意在了他以为风头过去了,在家小住了几天,被我们发现,在那天被逮捕了,后来也认罪,法庭交代了原委…”齐熠正说着,却看见允筱簌的状态不对劲,连忙问:“怎么了?”
“没事。”允筱簌说着,眼神终于不是恍惚且飘忽不定的了却仍看上去有些茫然。
“别真吓坏了,要哥哥哄着睡觉吧。”齐熠调笑心思又起,真以为允筱簌多半是被吓到了,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不至于。”她僵硬的笑了笑。
败类之死,不足为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