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最后的家
〔依然是四年前〕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允筱簌和齐熠面面相觑，各怀心思，默契的沉默，钟表划过时间，发出万年不变的声响，一下一下，细微而有力，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又或许是四周过于寂静，它的声音愈发清晰，像是在提醒一切并未静止，时间与岁月不容逃避。
当一切寂静，平时淹没在喧嚣里的声响才会从微小变得强大。
齐熠的胳膊肘撑在膝上，手撑着头，头偏过去看着阳台，指尖时不时百般无聊的在脸颊上轻点着，眉眼缱绻温柔，神情放空。
允筱簌低着头。
齐熠没让这种气氛维持太久，于是片刻后，微眯狭长的眼眸，也并未回过头，声音也是缱绻无比，尾音轻轻上扬：“我以前的梦想没能实现，后来的也一个也没能实现，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做一个警察，只是因为我既然是警察，就要尽全力去做好，去背负起自己的职责，去维护所有公民的安危，去维护社会秩序。”
允筱簌抬头。
齐熠的偏脸以阳台的月色为背景，美的不真切，又恍恍惚惚的被灯光恰好照亮了身影，与漫无边际的黑夜脱离出来，形成了一个熠熠生辉的个体。
像宇宙中光芒很亮炽热巨大的一个小行星。
“你知道你自己想当医生的梦想是为了什么吗？”
允筱簌老实回答：“我恐怕还不知道，未来如何仍未知呢。”
“非燎原逆海，非满室藏金，非开天辟地，非子孙满堂，少年梦想，干净纯粹，凡而不俗——”齐熠不紧不慢的缓缓说着，一眼平静，像是唱起了天籁，“简单来说，就是不论未来是什么样的，这个年纪的你们都愿意去追逐梦想，即便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有少年的梦想才干净纯粹，不含半分杂质欲望，由心而生，始于热爱。”
于是允筱簌不安的心一点点安静下来，齐熠的语气平稳的唤起了心底一寸有力的温暖。
“我觉得，”允筱簌望着齐熠的身影，“人活一世，要是追不到热爱，那定然会遗憾而可惜吧。”
“不错，所以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松手，要紧抓不放，要穷追不舍。”齐熠道。
允筱簌笑了：“有些人也是。”
齐熠反应上来，笑了：“说正经东西呢别打岔。”
“我没打岔，这可是你原话，还给你。”允筱簌轻松道。
齐熠又乐了一会，才继续说：“你知道一个人要想实现梦要多少年吗？”
允筱簌打心底佩服他，话题都偏到沟里了还能往回带，还真的带回去了，只能说：“你讲吧，我听着。”
“我想听听你说。”齐熠看着她笑。
允筱簌被看的不自在起来：“这得看是大是小，如果梦想吃街角蛋糕店的草莓蛋糕，第二天就能实现，如果梦想造出激光炮，估计多的是到死也造不出来的人。”
“我个人觉得前者的梦想太低俗，”齐熠挑了挑眉，“倒像某人的作风。”
“别打岔。”允筱簌白了他一眼。
“真的，我不是说这种梦想不叫梦想，只是觉得和这个词语很冲突，真正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是伟大的，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耀眼的，其道路更是遥遥无期。”齐熠耸肩摊手道。
“啊~的确，”允筱簌调侃道，“当盖世大将军真是个酷爆了的耀眼伟大梦想呢…”
“噗嗤。”齐熠愣是二次破防。
“夸你呢…”簌簌补充了一句，眼看岌岌可危的话题又一次掉进沟里，于是难得奋力挽回：“为什么实现梦想要那么久啊。”
齐熠意味深长一笑，却是语出惊人。
的确，不是那种对残酷现实的描述，反而是对于“梦想”的一种浪漫解读。
“其实那是因为，梦想是最好的铸造匠，耗尽时光，只为铸就最好的我们。”
允筱簌配合着点头。
齐熠坐不住了，只是起身，慢悠悠的踱步，活像公园晨练的老人。
“反正结果都是医生，我觉得三个大学之间好像并无不同。”允筱簌垂下眼帘，神情黯淡。
“诶，怎么不同，”齐熠有点急了，“明明放着更好更通顺的路走，小可怜你傻吗，你该不会一辈子都要待在临暮吧，你明明答应了我去更好的地方的啊。”
“离开了临暮，那我去哪里呢？”允筱簌对上了他的目光，措不及防。
“我在哪里还能有个家…”
齐熠却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簌簌只有一个家，就是这里，去到多远的地方都可以回家，去了多久家还是在这，怕什么？”
纵然前途似锦，庭巢灯火长明。
齐熠明白，人一旦安全感很强，最不愁不忧的就是离别，簌簌反之。
因为这是她一次次的过往，她的弱点。
因为这里，是允筱簌的最后一个家。
允筱簌没说话，只是攥着齐熠的衣角，发抖。
她的妈妈爸爸姐姐，她的全家都没了。
齐熠是她的最后一个家。
夜半，允筱簌平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
齐熠反跨坐在椅子上小憩，胳膊搭在在椅子的靠背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允筱簌翻身也趴在沙发上，看着他，试探性的叫了句：“哥。”
“在呢。”一声迷迷糊糊的回应响起，允筱簌身形一顿，齐熠半眯着眼也看了过来。
“我没有让你失望，对吗。”允筱簌侧着头，苦笑道。
“嗯，”齐熠这次又清清楚楚的重复一遍，“我们家小可怜从来都没有让奇异果哥哥失望过。”
允筱簌叹了口气，轻笑：“你这会倒也不趁机和我开玩笑逗一逗我了，平时逗的倒是开心。”
齐熠也笑了一声：“这时候可逗不得。”
允筱簌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不知又过了多久，齐熠迷迷糊糊听见一声软糯糯的呼唤。
“哥。”
这才又打起精神来：“哥在呢。”
“我去杭城医大吧。”
“那可真最好的选择了。”
“你会开心吗？”
“开心，”齐熠挠了挠头，“比听你叫我齐大将军还开心一百倍。”
“噗嗤，”允筱簌笑了，“那估计也不剩多少真开。”
“最重要的是，你开心吗？”齐熠问道。
“我离梦想前进了一大步了，”允筱簌深吸了口气，释怀的笑了笑，“谢谢你，哥。”
齐熠也终于心满意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散道：“一家人少说两家话了，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原来我们没能发觉的刹那间，是人间路遥马急的谱写浪漫，是思想千篇一律的载歌载舞，是梦想无知无觉不知疲倦的带着我恣意生长…"齐熠娓娓道来，“送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