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诉你清白
天色暗下来了,暗灰覆盖了漫天的红,又演变为黑色,夕阳收敛了来时带着的光,着急忙慌的赶去照亮别人的世界,晚风和煦,皎月终于一点点清晰起来,光芒温柔且凉凉悠悠,让人难以想象到,这温驯的光辉是折射炽热强大的日光来的。
“所以,下次不要偷偷难过让我担心了好嘛。”允筱簌的声音细软,总归还容易让人听进去。
她伸出手指对着月光,张开并拢,浅蓝色的百褶裙随风飘动,像天上浅浅淡淡的云。
“没难过。”齐熠说的理直气壮。
“嗯?”
“…没偷偷难过,”齐熠补充道,“不过让我们家小可怜担心还是哥哥不对啊。”
“一个人多孤单啊,有什么好玩的,明年带上我呗。”
“还用带?”齐熠笑了,“今年不就自己赶着挤进来了?还送饭,那米线都泡涨了,好难吃的。”
“难吃?明明吃的那么香。”允筱簌不解的回头。
“好吃,”齐熠嬉皮笑脸的也转过身与她目光相接,“我妹给我带的,就算是毒药都好吃。”
“噗嗤,勇气可嘉。”允筱簌笑了,转过身,手撑在栏杆上。
“这才对嘛…”齐熠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来来,咱面对面说,最不喜欢别人把臀部对着我说话了…”
允筱簌白了他一眼:“…这是臀部吗。”
于是也翻过护栏,坐在楼沿。
“我敢猜,你要给我说的话,你面对着我绝对说不出来,”齐熠笑着,目光中却有着极强的洞察力的穿透力,却又不那么明显,“怎么,盼着臀部开口对我说话吗?”
“别的不知道,感觉你的臀部可以支楞起来倒背唐诗三百首,和嘴一样厉害。”允筱簌说完,看着他沉默了。
“过奖。”齐熠还真谦逊的笑了。
“诶,不是问我一个人孤单,有什么好玩的嘛,又扯远了,”齐熠揉着头发,“倒无聊的紧,那你说说有什么好玩的?”
“我看你不无聊啊,多有趣,比如,把房间搞的仙气缭绕人间仙境然后觉得自己酷爆了?”
“……那倒…一点都不酷…”齐熠挠挠头,叹了口气,“嘿,这个可不敢带上你啊,不然到时我自己该谴责自己了。”
“那就不能另换个不那么酷爆了的玩法?”
“都说了,一点也不酷。”齐熠无奈的撑着脸道。
“你还知道啊。”允筱簌笑了。
“那当然了~”齐熠得意扬扬,“还知道更多呢,要听吗?”
“不听,没什么好话吧…”允筱簌看着脚下的爬山虎藤蔓,不禁担忧的问,“真的不危险吗…”
“放心~就算栽下去了哥也一定能给你捞上来。”
“捞不上来呢?”
“那就陪你一起。”
“噗嗤,”允筱簌笑了,“你当殉情呢?”
“好啊,你想的话。”
允筱簌不自在的别过头“才不要呢,我可要好好活着…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现在可比抓人时候正经多了。”齐熠看着允筱簌,看的她浑身不自在。
风大而冷了。
“冷吗?我表现一下,争取来个偶像剧的绅士披外套?”齐熠问她。
允筱簌扫了他几眼:“你倒是拿什么给我披?”
齐熠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短袖,他也不难堪,反而乐了:“我也就客套下,想着你说句不用了或许啥事没有。”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也对。”
“没有要说的了吗?”齐熠凑近她,“不会就只有这些吧?那可要让我失望了…”
“你把该说的说完,我再说。”
齐熠思索了半天,终于摸清楚了允筱簌口中“该说的”是何意义。
“好了,明年那天和你待,”齐熠揉着她的脑袋,“就不碰烟了。”
“我还打着哑谜呢,你居然还真的说开了烟。”允筱簌哭笑不得。
“我不应该说开吗?”
……允筱簌认栽:“应该。”
“哥,如果我说当年入室抢劫杀人案导致我家破人亡的根本原因在于我,都是我的错,你会生气吗?”允筱簌看似在问问题,目光直视着前方的天,高悬明月。
齐熠至今时终于明白她要具体的表达什么,只是听到这个开场白,目光还是黯淡下来。
她是找不到例子了吗!
“我承认,这种开场白的确挺吸引人。”
“会吗?”允筱簌很坚持。
“明知故问。”
“我觉得那不是我的错,这才是咱们俩之间最大的不同。一味揽下各种各样的过错不是凸显这个人多么胸怀大爱。”
“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胸怀大爱。”齐熠的态度漫不经心。
“每个人的罪孽他自己可以承担,对吧。”
“如果这就是你用那种例子要告诉我的,我觉得大不必了…”齐熠目不斜视的看着天边,“灾难来袭后,人们总需要一个人来屈服下来,当所谓的祸端,就像罪犯越狱警察会引导所有人去想逃犯的狡猾,而不是狱警的疏漏,他们好像本身就为监狱付出所以罪不在他们…”
“人们不都喜欢以爱之名用过去式的贡献做挡箭牌吗?”
“可是,你也可以用热爱这个世界之名,赦免自己心里的逃犯。”允筱簌说道。
“我不热爱这个世界。”
像是早有预料,允筱簌的脚晃荡了几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那你跳下去吧。”
齐熠便笑了,真就一副生死离别的苦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你怎么办啊…”
“你敢。”允筱簌生气了,片刻后又低声问:“…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还任凭他们当做祸端。”
齐熠思考良久,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他们是以爱闻颜的名义来制裁杀死闻颜的凶手的,好像并无不对。”
“用汗毛都能想清楚闻颜不是你害的。”
“刘萍没有汗毛,”齐熠笑着,“但是他们清楚,并且不需要清楚闻颜不是我杀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表达他们爱闻颜的方式。”
“那怎么就是你了,凶手这么算应该很多吧…有九岩山的那条急流,他们去抽干啊,有九岩山的石块,他们去铲平啊,还有提议去九岩山的人呢,怎么不说他是杀人犯呢?”允筱簌无法理解。
“和前两个比起来,好像指认一个平时就无可救药的叛逆少年更容易吧,”齐熠无奈的扬了扬眉梢,“再说,要去九岩山的就是刘萍,让她怎么样,自杀?”
“自挂东南枝。”允筱簌认真道。
“嘿。”齐熠乐了。
“哥,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你是清白的,不能不明不白的成了罪人,行吗?”允筱簌垂下了头。
“嗯。”
“不光是你,我信你,鲁霄哥哥信你,安池姐姐信你,你自己也得相信自己。”
齐熠有几分错愕,又笑着点了点头:“嗯。”
“我的奇异果哥哥,永远廉洁清白。”
齐熠突然有点想哭。
其实人潜意识里总想得到一直都不愿意在意的东西,越不在意,越渴望得到。
齐熠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和这两个字有任何关系了,他也一直不奢求。
所以,允筱簌说他“清白”的时候,他都有一瞬间觉得恍惚且陌生,像踏进了不知名的梦。
久违的温暖从心底生出。
年少的齐熠,不曾污秽。
今时的齐熠,永远清白。
像是齐熠与本就清澈的自己,久别重逢。
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