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他曾回头
鲁霄捂着脸沉默了好久,深吸了口气,这才娓娓道来。
允筱簌听着听着,再无半分兴趣盎然,身体一僵。
“齐熠!你听见他们说你什么吗…都跑到你耳边了也能忍…”鲁霄气冲冲的拽住了齐熠的校服衣领。
齐熠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哦。”
那眼神冰冷刺骨,齐熠头也没偏一下,只是缓慢的掀起眼皮,眼珠死死盯着他,狭长的眼被拉扯成一种极端的狠戾感,眼里满是不耐烦,厌世感直接满值,看的鲁霄一愣。
“你他妈什么意思!”鲁霄怒火中烧,气的眼都发红,像野兽猩红的血目。
“我能有什么意思,”齐熠就任凭他揪着自己,“吵闹,无聊。”
“你…”鲁霄难以置信的看着齐熠,揪着布料的手都颤抖起来,“我都看不下去了,刚受完处分,你能不能有点反应啊!?你还是当事人吗!你还是那个傲气滔天不可一世的齐熠吗!?”
“我做什么反应,是去把他们每个人都打一顿,然后被退学,还是去打官司告他们?”齐熠不冷不热的说。
鲁霄一下子愣住,火气没了大半,连抓住他衣领的手也不自觉的放松了。
齐熠站直了,整理好皱皱巴巴的领口,又一针见血的问:“再说,我现在还有傲的资本吗?我比谁都清楚现在我的境地是什么样的。”
“那就能人人欺负非议了?谁他妈不想考第一,让他们也天天背书到三点坚持一个月成吗?他们不知道你付出什么代价一个个凭什么瞎逼逼?齐熠,你他妈就是个大怂包!”鲁霄火气上涌,一时间也顾不得多少。
“有意义吗?!”闷声的齐熠终于不耐烦的怒喝了一句,“非得争那些有意义吗?”
鲁霄怔住了。
“现在上上下下除了你谁信我,又有谁站在我这边?我就算告状去我有没有理?那群老师主任一口咬定我是抄的,能讲通吗?因为别人骂我我就打了人,好,一时冲动打了,打完了处理的时候我有没有理?学校里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觉得我不清白,几乎每个人都说着我的事情,我每个人都能去打一趟吗?鲁霄,暴力处事逞英雄有用吗?”
“你听听你这是什么话?”鲁霄也气急了,直接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挥舞着拳头,大喝道,“老子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做到这步吗,你现在说的什么话,对,我就是暴力解决问题,我逞英雄,我他妈就是贱,才不顾一切站在你这边!”
一记直接砸在了齐熠的肩膀上,他没有躲开,鲁霄打完就后悔了,他这一击下手可不轻。
“……”齐熠站着沉默了,于是鲁霄愈发沉不住气了。
“你他妈为什么这么能忍…”鲁霄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模糊不清。
齐熠却不合时宜的笑了。
他问鲁霄:“卤蛋,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发愤图强?”
“还能是什么,学习好的好处可不少,谁不是为了那些而努力,而真正第一的又有几个?”鲁霄不在乎道。
“其实,我不是想着一鸣惊人,让同学老师改观,不是想着得到什么特权,得到倾慕赞赏,不是为了荣誉,不是为了一切好学生的优例…”
“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得奖我妈都特别开心心情好很多,精心的把我的荣誉整理好排列好,摆满一个柜子,每周柜子落灰她都里里外外擦一遍…我好久没看见她那样了,我想让她少操份心,为这个家贡献力,让这个家能好好的,别再散了。”
“我想,让她久别重逢的为我骄傲一次。”
鲁霄说不出话来了。
“别人的任何话语我都可以忽略,我想看看她好歹笑一次,好歹因为我,也能少一份烦恼。”
“我想让她知道,生我养我原来值得。”
于是鲁霄沉默,放他回家。
“当时闻默经常给刘女士说不值得,齐熠想让自己成为值得,他想让刘女士多些快乐幸福…”鲁霄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当时我也是年少冲动。”
“不怪你。”允筱簌叹气。
“当天下午,齐熠不顾一切的回家…”
齐熠回想着曾经刘女士的脸上那样灿烂欣慰的笑容,怀着激动的心情开了门。
一打开门,刘女士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脸色严肃且面带不悦:“回来了?”
齐熠换了鞋,敛起了笑意:“嗯。”
“成绩出来了?”
齐熠眉眼弯弯,立即从书包抽出通知书,走过去,递向她:“啊,妈,刚要给你说呢,这次我…”
还未递到她手里,刘女士便突然站起来。
“啪!”一记响亮且毫不留情的耳光直直落在了他脸上,齐熠直接懵了,手一松,通知书“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齐熠从来没见到刘女士这么生气的样子,她的语气也是不容质疑的:“齐熠!我平时不管你多疯多野都纵容着你,因为我认为你这孩子本性并不坏,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你现在学习不好,你看我哪次因为这个骂过你打过你?谁知道你居然会去作弊!?我不曾少过你的玩乐,节省过你的吃穿用度和零花,也不曾亏欠你什么,我不求你有回报,我就只希望你能别再给我脸上抹黑了!”
“我…”齐熠看着她面色茫然无助,欲言又止。
“亏我还对你抱有一线希望,你闻叔说的半点不差,我就是惯坏了你,你才无恶不作!你真的是…”刘女士气呼呼的,思索着一个词语来形容他。
齐熠这才回过一点神来,“无恶不作”这四个字已经深深的在他的心上刺痛了一下,他没想过他妈妈会是这样给他的一个定义,他也不敢去想,接下来刘女士会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
是差的可以?
是浪费生命?
或许…会是劣质难改?
刘女士显然已经气得不成人样了,平日里随和平静的双眼就这样死死的瞪着他,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蹦出了几个字:
“无,药,可,救。”
齐熠的瞳孔突然间缩小。
可刘女士还是毫无顾忌,口无遮拦的说着一句句扎心的话。
“真丢人,我刘萍都希望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那你和我断绝关系啊!”一直睁大眼睛沉默的他终于在这一刻爆发,眼角的泪水。早已蓄满似乎一激动就会滴下来。
齐熠说罢,又近乎癫狂的笑了几声:“对,老子就是作弊,就是无恶不作,就是…无可救药,我就是丢你的人,我要让你,在同事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我要让你不快活,你不快活我就超级痛快,老子气死你!”
刘女士气的近乎晕厥,也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强装镇定站稳脚跟,道:“终于承认了?你居然真的做的出来!和你老子一个德行,都是贱种!”
刘女士的一句“贱种”又一次颠覆了齐熠的认知。
“和他有什么关系?”
刘女士冷笑,那神态就像终于抓到他的把柄得逞的样子:“看吧,还是向着那边,呵,老娘生你养你落不下一点好,还是你那个贱种爹的狗,养不熟,你就没想过好好爱这个家!”
…事已至此,齐熠百口莫辩。
于是被揪着,在主席台上,认下了所有的罪恶。
他终于愿意臣服,不再争辩。
他终于真正下坠,走上歧路。
他终于真正死心,满心沉寂。
他终于只身一人,走向黑夜。
他也曾经满怀期待,讽刺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刘女士,轻易的无意的,两次用言行毁了每一次离岸一步之遥的亲生儿子。
他曾热爱过他的家,他也曾渴望一个热爱他的家。
后来每个人都谴责他一意孤行向深渊走,却无人知道。
他也曾回头。
妈,我无可救药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