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枯叶
齐熠语气坚定，似乎是真的认为和希望她会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
允莜一开始也被镇住，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过家家的游戏，你认真个什么劲。”回过神来，允莜嗤笑一声道。
“你签下的领养文件那份具有法律意义，如果你觉得都是我和你的过家家游戏，那么允莜，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你是唯一幸存者也是活着的证据，我把你带回来，却带不回你逝去的亲人，带不回真相，最后一刻还是将谢峋送进了监狱，误判情况导致你差一点被枪杀，我是负责调查允家这起案件的刑侦警察，这一切里有我工作失职的成分，所以我打心里欠你的，直到这一刻，我仍然找不到堵住你嘴和捂上你眼睛耳朵的真凶……”齐熠面色沉肃，情绪尚能稳定，身躯却因生理作用剧烈起伏着。
“……”允莜眼圈发红，声音低哑，“你不欠我什么。”
“线索基本在案件发生第二天就基本收集完毕了，刻意过头到显得虚伪，从那之后我带领的警队每一次行动的前提都是向你索要来的，无条件信任算不上，但你说的话，排除是鬼话的成分，其他部分我会先假设它是真的。”
晚风轻抚脸庞，风中凌乱飘浮过枯叶的碎屑，枯老残破的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它倚风而行又不知何去何从，枝条上即将冒出的绿芽将会在春天无情讽刺它。
“……你可以信我，”渐渐的，允莜有些承受不住的哽咽着重复道，“齐熠，你可以信我。”
“我恨过你无动于衷，面对油盐不进的你，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深感无力，但那时我不知道你受牵制，被无死角的窃听监控，被暗处的人用枪口对着，”齐熠捏紧了手指，骨节处用力到泛白，“我恨我没早一点发现，也意识到你只靠自己也能活下去。”
允莜看向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些场景。
她问自己，为什么选择齐熠。
在她眼中世界混乱的那一刻，谢峋曾推她一把，替她做了选择：“跟着他们，活下去。”
谢峋选择的是警察，她却精准的选择了齐熠。
“不，”允莜神色浅淡，带着些许倦意，“我靠着你的保证活。”
“我的保证永远有效，我就在这。”齐熠撑着雪地站起身，对着她伸出手。
允莜伸手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
“合作愉快。”她笑了，笑容不再是牵强。
“这个世界还有无限风光，有音乐，所以我不会让你再被蒙上眼睛捂上耳朵，不会让你活在暴力压抑封闭的环境里，”齐熠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感慨万分，语气艰涩，“你培养给自己的能力能保你活下来，但那些都不是和你年龄相符的能力，所以你不仅要能活下来，还得活的像个正常孩子。”
允莜靠着头脑，思维方式，处事经验和警惕心活下来，但正常人不需要这些原本也能活下来。
齐熠以及其他刑侦人员的存在本就是让社会包容公民，让他们都具有不付出任何代价活着的资格。
她缓慢说着，声音像风中的枯叶，又低又轻:“我在那个环境里活了太久，以为所有人都是不那样就没法活，直到我接触外面的人，我见到韩此薇，见到陈周周，他们都能放松的活着，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需要的从来不是救助，是重新建立一些认知。”
允莜在开始听到那些话时内心是慌乱的，她的防备太重，不会轻易接纳谁的认知，原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成为她的救赎，但齐熠做到了。
齐熠是刑警，他不害人。
她垂着头，瘦弱的身躯弯曲着，像枯叶在霞光下投射在雪地里的影子。
“我不会逃避了。”
带刺的带血的苦涩的都尝尽了，世间突然补给她新的认知。
除了无处不在的心怀鬼胎的人，还有立场坚定心怀正义不动摇的人。
她的内心却在退缩，面对一团火一般的齐熠退缩着，她的心在慌乱的震动，同时又生出向来。
只因她不甘在深沼里陷没一辈子。
“这次，让我自己去走吧，你看着我走。”
齐熠看着她因为泪光而发亮的眼睛和炽热的眼神，愣了好久，这才点点头：“我看着。”
没有人不喜欢明亮和热烈的东西。
她苦笑着，从一开始她就自作聪明的错着。
所以时至今日她的一切甜头都是苦涩的，有时接受了真心实意的好也不知缘由，在她的思维惯式中被扭曲。
枯叶是树叶的尸体，但即使被碾碎，也有随风飘远的一刻，幸运的话还能见一见春天，领略四季，而不是只见过了杀死它的季节，就受冻心寒一辈子。
允莜走到了这样的地步，面对成长，就是一次次死亡后的死亡。
……
清晨风霜雾寒，街边廖无人烟，允莜独身踏上返校路途，只觉得预见了这一天刻在她脑海中。
齐熠让允莜知道了她不能只因为一些恶劣的细枝末节就放弃前面更灿烂的光景，以她的现状，永远容易走下坡路，走到更坏的境地。
“哟，早啊扫把星，”刚进班，一个女生指着她阴阳怪气，“没想到你还能上到今年，好厉害啊，本以为今年就见不到你了。”
允莜只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未聚散的戾气让眼神漠然而冰冷，还带有几分鄙夷。
“你什么眼神？”
后来此起彼伏的咒骂都淡了下来，她耳边几乎听不见喧杂的声音。
班主任提着包走上讲台。
“吵什么？高三是关键一年，能不能都收敛一些，”她瞥了允莜一眼，“坐好。”
一上午的课很快过去，允莜站起来整了整课本，抬眼间看到窗外枝头的绿芽，和一颗炸毛的头。
她淡笑着勾了勾手指。
一个男生冲上来，一巴掌拍在她被刻的乱七八糟的桌子上。
“贱货，”他吐了口口水，“和陈涵有过节？”
允莜打量了他半天，才从脑海中搜索到这个人。
之前被霸凌她的陈涵叫过来帮过一次忙，一边往她小腿上踢一边说她有几分姿色的男生，是隔壁班闹事差点被退学的刺头。
他的骚扰手段还算不上恶心，遭到了允莜的不理不睬后大概也加入了侮辱她的行列。
“陈涵今天来学校了吗？”允莜道。
“废话，她肯定来了，她……”
她不再留给他半寸视线，背起包朝外走，刚到走廊又被拦下。
“老子跟你说话呢，”男生满脸怒气，“死婊子不要仗着我之前喜欢你……”
“你居然喜欢贱货？”她略带疑惑的指着自己，然后笑了笑，“贱不贱啊。”
她笑的很好看，男生反应过来才发现被羞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甩了她一巴掌，只是这一巴掌的力度很大，一声巨响，周围的人喧闹声都停下来了。
周围人包括那个男生也不经错愕起来，没想到这一巴掌威力这么大。
允莜没有躲开。
脸生疼，耳朵也嗡嗡嗡的像是耳鸣。
“麻烦别挡路。”允莜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声，指了指走廊监控，用力推开他。
男生脸色变得难看，僵在原地，为刚才那一掌感到有些后怕，很快又恢复了些许底气。
后面的咒骂完全被允莜无视了。
她站在一个班级门口，拦下一个女生：“麻烦叫下陈涵。”
爷爷：成长是一次次死亡后的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