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浮尸
〔四年前〕
允莜的手术很成功，外科医生在她鼓膜以内的耳腔内取出了一个直径不到五毫米的球形异物。
路言锐拿到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不吃不喝的关着自己，大半天才将那枚微缩监听器的原理及工作方式解出了大半。
下午时分，临暮开始下雨。
齐熠和陈律勇忙了一天，当天半夜才终于又见到允莜。
“谢峋判了二十五年。”齐熠裹着一身湿冷水汽，疲倦的瘫进椅子里，似是不经意间淡淡道。
允莜盯着他往下滴着水的发梢，看向了陈律勇，淡然一笑道：“陈叔叔，你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一个案子吗。”
陈律勇顿了顿：“哪个？”
“郊湖浮尸案，”允莜道，“死者是一名失踪电工。”
“那个已经结案……”陈律勇下意识的说着，随即似乎是回忆起了某个细节，语气微滞，“你知道些什么？”
“案件发生那年我两岁，十岁那年我和姐姐搜集的资料里就有部分关于案件的证据，不过还没来得及公之于众，”允莜不疾不徐道，“那个电工不属于电力局正规工作人员，是被临时叫去帮忙的，平时只在外面接散活，所以局里那边没有身份记录，他是外出打工的，所以失踪后很难被发现，”
“而我听见过过允刚和别人的对话，内容是允刚威胁他除掉电工，那名电工那天只是因为干活口渴想找杯水喝，同事告诉他办公室都有饮水机和纸杯，他就因此不小心撞破了允刚贪污受贿的现场。”
“他索要封口费了？”齐熠扬起眉梢，声音拖得长长的。
“他还要求允刚给他安排在局里的工作和住处，当晚就死在了允刚给他租的出租屋里，”允莜深吸一口气，熟练的报出一串文字，“环民路幸福小区四号楼802号，租房合同七年前我姐姐找到过，后来被销毁了。”
“……当时和我一起负责案子的法医同事是安池的师傅，现在已经退休了，他递交的验尸报告里似乎说过死者颈椎有一段错位，”陈律勇掏出手机，“我问问他。”
陈律勇拨打的是视频电话，对面没过一会就接了，是个头发花白，带着个银丝边框眼镜的老头。
“康明华，你当时验郊湖浮尸案尸体后发现什么了？”
昏黄的台灯下，康明华的双眼缓缓恢复了清明，开始摩挲着下巴回忆。
“腹部一处刀伤，短时间内不致命，但颈椎有一段错位。”
刑侦人员哪怕退休了，也一直有着不管多晚都会爬起来接电话的习惯，白发苍苍皱纹满布时，可能会渐渐忘记任何事，但对于经手过的案件永远有着恐怖的记忆力，就像当初办案时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当时对于这个有很多猜想，但因为是具泡了太久的浮尸，辨认身份都很困难，再加上当时连着下了半月大雨，不确定因素太多，很容易误判，”康明华顿了顿，但死者口鼻有残余泥土，结合实地调查后，我怀疑是连续降雨导致郊湖附近松软土质被冲刷，尸体被冲进了湖里。”
“允刚找人把他埋了，但死者不止一个，你们有没有找到第二具尸体？”
陈律勇干脆直接将手机屏幕对着允莜。
康明华被问得一愣：“附近地面好像也没有翻动痕迹。”
“第二个死者就是你们当年以为的凶手，”齐熠划拉这手机上几分钟前让老前辈发来的案件卷宗，指尖轻点屏幕，“当年抓到的是一个快递员，他也承认是他杀了电工，在他家里搜到的凶器是一把刀，有他自己的指纹和电工的血，入狱半年后因为寻衅滋事被其他犯人打死了。”
允莜回忆起当年被允刚威胁的那人似乎就是穿着制服的，犹豫着点点头：“应该是他，允刚做事很周密，借刀杀人后往往还要丢弃刀，丢弃前会确保刀已经是断的了……”
连续死两个人和他如果都有关系，哪怕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对他来说也是有风险的，让刀死在狱里是最好的结果，棋子到死都在为他所用。
“电工可能死于颈椎上的伤，刀伤可能是死后造成的，用来方便快递员给他背罪……”康明华恍然大悟，“他杀死电工时就不打算承担责任，毕竟只要刀沾上了血，之后想让谁背罪只需要在上面留下指纹。”
“老陈，这小姑娘是队里新来的？还是别的部门的……”康明华忍不住问道。
“不是，无关的你就别多问了。”陈律勇道。
“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可以开始查允刚了。”允莜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
“但现在，跟我回家，”齐熠拎了拎她的后领，“剩下的交给我们，我们能不能翻案取决于你能提供多少线索，但我不允许你参与进来。”
允莜抬眼看着他，双眸尽是冷意，似乎有些不服。
“好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正常生活学习，翻案的事咱们慢慢来，”陈律勇摆摆手打破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小齐，带她回去吧，这会雨太大了，你那摩托不能骑，我今天晚上不打算回了，车借你。”
……
允莜百无聊赖的缩在后座，伸手戳着窗玻璃上的雨珠。
“你和允箐洲当年拿到了多少线索，为什么又没了？”
“足够让允刚被枪毙了，”允莜叹了口气，“但当时姐姐看不见，那天一起回家时，我们都没发现家里进了人，”
“这一点错误让我和姐姐差点没命，让我们辛苦搜集一年多的证据付之一炬，那人似乎和我妈妈认识，他走后妈妈威胁我们不许报警。”
“认识你妈妈，当时她吸毒吗？”
允莜点点头：“她当时还有理智，认识的那人就是个毒贩，带着她吸毒的人。”
“你们准备上报的证据里包括母亲吸毒吗？”
“嗯。”
“你之前说第一个助听器是你母亲带你配的，里面的监听器导致你们事情败露，”齐熠顿了顿，“这样的话我们得先从你验配助听器的地方开始。”
“……那家店很快就倒闭了，没过几年，我妈就不成人样了，不太抗揍，似乎是因为那个人走了，她一直想办法找其他渠道买毒品，但是她出不去，有次发疯，被允刚失手打死后关在冰箱里冻着了。”
雨滴从发梢落到后颈，引起一阵冰凉，令齐熠有些不自在。
齐熠瞥了一眼她木然的神情，问道：“你现在没有助听器了，我明天带你配一个。”
允莜垂眸：“不了，我不需要。”
半晌后，她捏了捏右耳耳垂，沉吟道：“一辈子都不需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