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尊重
“看来以后吃火锅得搞个鸳鸯锅…”齐熠撑着头，懒洋洋的望着她笑。
允莜猛灌了一口水，整个嘴唇甚至眼角都是肉眼可见的红。
“我恨你。”她咬牙切齿道，眼角挂着泪光。
齐熠哭笑不得的没收了她的冰水，隔着火锅散发出的热气，拆了一颗薄荷糖，抬手递到她嘴边。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抬手接下了。
“不早了，去睡吧。”他说。
他望着允莜点点头，起身把碗放进厨房后，回房间去了。
“乖小孩啊…真的假的？”他若有所思的叹了一口气，却朝着阳台那边去了。
齐熠家的阳台是一片露天的平台，有一圈防护栏，他将手肘搭在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烟，却迟迟不点燃。
兜里的电话响了，他便掏出来接通了。
听对面说了半晌他才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另外，我不能确认她没有嫌疑，嫌疑不是靠不在场证明判断的，”
“倒也不是因为她还是个孩子…”
对面语气似乎有些激动，他皱着眉头听完了，沉默了很久才回话，声音低哑:“她脱不开关系，但我什么都套不出来，”
“最坏的结果，是在我知晓真相前，谢峋被判入狱，”
“你得帮我。”
…
午后，窗明几净，阳光明媚，透过纱帘，一地的金光洒在了干净纯结的浅色毛毯上，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允莜趴在齐熠房间办公桌上打盹，听齐熠手指轻敲键盘的声响，节奏有序，仿佛跃然纸上的音符，整个房间被笼罩着一种氛围里，纱帘下，一只通体灰白的美短猫咪正在安静的舔毛。
那是上次齐熠回家路上捡回来的，当时它可怜巴巴的坐在路边，却安静的一声不响，对过往的路人都不理不睬的，却偏偏挠花了齐熠的裤脚。
齐熠虽然有些不爽，但没多说什么，更没发现小猫跟着他一路，到了他家门口。
准备赶走前，想到了允莜，于是俯身把小家伙一把捞了起来。
“叫可可怎么样，捡到的时候它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浑身都是黑的，真看不出是只白猫，”齐熠当时发丝都没吹干，用毛巾包着小猫给它擦毛，“喜欢吗。”
允莜神情淡漠。
“小姑娘不都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吗？”
“作为小姑娘，需要我装给你看吗？”允莜面无表情反问道。
“那倒不用，”齐熠挑眉道，“怎么，你很会伪装？”
允莜的神情骤变，眉心紧蹙，目光死死停在他身上。
“开玩笑，”齐熠笑了笑，“不喜欢扔了便是。”
允莜没扔，因为是他捡回来的，不过倒也没管，小猫吃喝拉撒都是齐熠在忙活，但小猫撒娇的对象永远都是允莜。
两人一猫，共处一室，各自干各自的事，互相不干扰，又相互依赖，是一种难得的纯粹和谐。
她也并不是完全睡着了，趴着，眯着眼偷看齐熠，不知怎的，他的面容总是给允莜一种若有若无的危险感，并非实实在在的锋芒，而是觉得他罩着张伪善的壳子，带着种不似真实的美感。
“偷看就睁大眼睛看，眯眯眼容易近视。”齐熠带着一幅金丝边框的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温声和气的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被戳穿，允莜也不尴尬，反而讥讽的笑了，白生生的脸颊在臂弯里蹭了蹭：“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
过去这么久，她说话还是这么噎人。
但似乎在一点点学会表达。
“莜哥，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他依旧看着电脑屏幕，手上的活也没有停下。
齐熠难得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衣和看起来很乖的毛衣外套，戴着斯文的眼镜，本该是一种温和可亲的样子，可眼前微长的刘海分明就是被一个卡子别到脑袋上的，说不出的有些滑稽。
卡子当然是抢她的。
允莜心理洁癖，打算那个卡子齐熠用完她就扔。
齐熠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上的现场照片，电脑屏幕没有刻意防备允莜的视线
允莜索性也没有事干，就趴在他跟前，目光落在屏幕上，齐熠发觉了，却不嫌她烦，也不赶她走，她睡着了齐熠还顺手从床上拽下一个小毯子罩在了她的身上，不经意擦过她的发丝，出乎意料的柔软。
直到允莜睡醒，他还在敲着键盘。
“…几张照片，看这么久。”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伸手摸到了身上的毯子，身形一顿，拉过来叠好放在了一边。
“你也就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浅眠还是没改，是不是老怕谁暗杀你，睡午觉都不老实…”说完她的事，齐熠才开始不紧不慢说自己，“分尸案，尸块怎么都凑不齐。”
“哪？”
“东大街，口口香炸鸡店。”
“咦，”允莜微蹙眉头，“该不会炸成肉块卖给顾客了吧。”
“炸鸡店停业了一个月，而死者是约一周前失踪的。”
“自己吃了？”
“……”齐熠沉默了一会儿，“小姑娘别这么重口味。”
“真的有可能，”允莜指了指第一张照片上的炸鸡店后厨，“看这血渍喷的到处都是，而且都氧化了，他肯定很久前就把人分尸了，”
她隔着齐熠的手握住鼠标，轻点切换下一张，照片拍摄的是店里的冷藏库，架子上整齐码着一些尸块。
“他冷藏起来，一次吃不完，就一顿吃一块。”
齐熠自然考虑到这点，毫不留情的用证据推翻了她的猜测：“缺失的除了部分尸块，还有死者的部分骨骼。”
允莜倒也知道警队办事的认真程度不容置疑，说是找不到一定就是推尽了凶手销毁尸骨的手段，结合他的行踪和能力，再一一排除的，她再坚持观点毫无意义。
“没意思。”允莜留下这样一句，背上书包径自上学去了。
……
下午三点钟左右，齐熠跟着一队队长去了趟东大街出事的炸鸡店。
一队队长陈律勇也算是个老刑警，老局长有意让他跟着陈律勇积累经验，各方面的。
没当上队长前，是前队长去哪都带着他，现在是他只要没有要紧事，就会跟着陈律勇进行调查。
这个案子是一队负责着的，中午齐熠看的照片就是陈律勇发过来的。
“注意检查建筑结构，看看店里有没有隐藏的空间，”陈律勇嘱咐道，“小齐，证物已经送去检痕科了，一会就出结果，到时让安池发你一份。”
“附近监控有发现什么吗？”齐熠问。
“这个月，炸鸡店老板，也就是嫌疑人张振峰，他只在五号出了门，这个月大部分时间在下雪，包括五号，店门口的地毯上的泥水渍全部是干的，结合周边监控，大概可以断定这一个月内他只在那天出了门，”
“这个人平时挺讲究，日历上清楚标注了每月五号洗牙，二十号理发……二十号是死者失踪的第五天，他正好没去理发。”
“等下咱们去牙科医院吗？”齐熠问。
“去。”陈律勇道。
从炸鸡店出来，他们便坐车前往牙科医院。
“牙科医院我们调查过，老板林慧，43岁，是个中年离异妇女，叫做林慧，没有子女，张振峰是她的老顾客，一年前在她这补过牙，之后每月定期来洗牙，但除此之外，干干净净，什么都查不到。”
“那陈律勇的其他人际关系…”齐熠正说着，突然不知瞥到了窗外什么，话音止住，转而说了句，“停车。”
他下车后，快步穿越人群，手指勾住了女孩的书包肩带。
…
“听我狡辩。”允莜靠着车窗，一脸生无可恋。
“这是？”陈律勇从后视镜里打量女孩儿，忍不住问道。
“我暂时收留的小孩儿，”齐熠笑意渗人，“逃学了。”
“没逃，”允莜垂眸道，“请过假的。”
“刚才准备去哪？”齐熠问。
“墓园。”允莜淡淡道。
“……”
一旁一身正气的一队警员身形一顿，随即投来诧异的目光。
齐熠笑了，微眯起眼：“谁让你自己去了？”
她望着齐熠，目光又黯淡几分：“……与你无关。”
“有人说过，养流浪猫最大的好处就是丢了不心疼，不用花时间去找，”齐熠现在心底怒火中烧，面上却仍是挂着笑意，“我不多管闲事。”
“……”允莜怔住了，似乎是被他这过于尖利的话戳了一下。
陈律勇闻言也十分诧异，因为齐熠还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这种带有明确讽刺意味的中伤人的话。
“……”允莜目光中的冰冷化为一阵茫然，过了一会儿，她才语气认真道，“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他闻言猛然看向她，恍然大悟。
允莜垂眸，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我倒不需要你理解。”
她和那只猫其实并无区别。
是对于齐熠无足轻重的东西，不能奢求齐熠的尊重。
可是她依然找不出自己这样难受的原因。
齐熠感觉自己仿佛即将在无言的愧疚中溺亡。
“允莜，对不起。”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道。
爷爷：尊重的开始是不将尖锐的话语宣之于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