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经过几天的相处，何煦发现聂嘉木是一个很活泼好学的孩子，只要讲解过的知识，当天就能消化吸收还能举一反三，背诵速度也很快，这样的孩子，根本没有补习的必要。
“阿木，以你的能力，跟本不需要提前学习新知识，上学期间足够你去理解了。”
聂嘉木耸了耸鼻子，他刚开始也不是自愿的。
“还不是我哥非要我提前学，我本来也是不愿意的，但谁让是何煦哥哥你呢，你能来就是提前把这些都学完我也愿意。”
聂嘉木一直把何煦当做目标，现在目标近在眼前，还给他单独补习，想想都觉得是在做梦。
“好，你想学就学吧，这几道题做一下我看。”
“好！”
聂嘉木拿起笔开始在本上做题，何煦翻看着后边的章节，语文还好说，把重点文章讲一讲，背一背，数学需要循序渐进，只能一章一章来，英语不需要费劲儿，聂嘉木自己就能去背诵单词和句子，语法知识到时候课上听老师讲就可以了。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聂嘉木说了声进，门应声打开，聂嘉禾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累了吧，休息一下，吃点水果。”
聂嘉木眼睛一亮，随即又想到还有题没做完，摇摇头。
“哥，我先把这几道题做完，很快的。”
聂嘉禾也没说什么，把何煦叫出去，让聂嘉木一个人专心做题，做完出来吃水果。
何煦跟着聂嘉禾来到客厅沙发旁坐下，茶几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何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是我六岁那年拍的，那个时候，阿木才三岁多。”
聂嘉禾注意到何煦的目光，伸手拿过那张全家福给何煦看。
何煦接过，照片上的一家四口站在公园，聂爸爸抱着聂嘉禾，聂妈妈抱着聂嘉木，四个人的笑容都很灿烂，尤其是聂嘉禾，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跟现在满眼阴郁的少年判若两人。
看着看着，何煦发现了不对劲，照片里的父亲和记忆里躺在太平间的人脸渐渐重合，一瞬间，哭泣声，咒骂声不绝于耳，何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冷冰冰却又嘈杂的太平间。
颤抖着抬起头，对上聂嘉禾的双眼，和当初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男孩儿如出一辙的，充满恨意的眼神，何煦再也坚持不住，相框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将照片里的人分割成无数碎片。
聂嘉禾看见何煦的反应，无声笑了出来，就应该这样，不能让他一个人陷在泥沼里，他们都该跟他一样，都被困在当初的噩梦里。
“哥，何煦哥哥，这是怎么了？”
聂嘉木做完题出来就听见一声碎裂的声音，快步走过去一看，那张压在箱底的全家福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还摔碎了。
听到聂嘉木的声音，何煦唤回了一些理智，强忍着浑身的寒意，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阿木，我突然有点事，今天先这样吧，回头我们再继续。”
何煦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聂嘉木摸不着头脑，刚刚不还好好的。
“哥，怎么了？这张照片怎么会在这儿？”
聂嘉禾不让聂嘉木靠近，拿来扫把清理碎片。
“这张照片本来打算丢掉的，结果不小心打碎了。”
何煦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内，不知道他明天还敢不敢再过来呢，聂嘉禾第一次这么期待明天的到来。
“阿木，下午一个人在家，把门锁好，哥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聂嘉禾清理完玻璃碎渣，认真嘱咐聂嘉木。
“哥，能不能不去啊。”聂嘉木祈求，虽然知道不可能。
“乖，没事的，他答应哥，这个暑假结束就能走。”
“真的吗？”
“真的，合同都签了。”
聂嘉木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那哥，我要吃糖炒栗子。”
聂嘉禾宠溺地捏了捏弟弟的脸，从小就爱吃糖炒栗子，这么多年一点儿都不变。
何煦下了公交，腿一软差点摔倒，扶着公交站牌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往家走。
他脑子里现在一团糟，怎么偏偏就是他，他认出自己了吗？虽然长相有一些变化，可名字没变，他知道当初的那个小孩儿叫何煦吗？不，不会的，要是知道怎么还会让他去给阿木做家教。这一切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尽管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但颤抖着开不开门的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害怕。
勉强开了门，圆圆就哼哼唧唧地跑了过来，何煦好像刚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祁熠川拨了过去。
等待接通的时间里，何煦从来没感觉这么难熬，可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传来请稍后再拨的声音，何煦挂掉再打，可还是无人接听。连续五六次都是无人接听，一瞬间，何煦感觉有一双手又将自己拖入无尽的深渊，脚步踉跄，跌坐在地上。明明三十几度的天，身上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而此时的祁熠川睡得昏天黑地，前一天晚上跟发小在一起聚了聚，喝了不少酒，没敢回家，就在外面睡下了，手机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
何煦紧握着手机，起身回到卧室，窗户和床中间的地方被祁熠川铺上了地毯，一只巨大的金毛玩偶放在墙角。何煦走过去，蜷缩在玩偶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圆圆跟着何煦进来，趴在地毯旁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煦。
天上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黑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压下来，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祁熠川醒来，满屋找手机，裴珏被他吵醒，嘟囔着：“川子，找什么呢？”
“我手机呢？”
祁熠川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心里有些慌乱。
“手机好像在沙发上，你找找。”说完，裴珏又睡了过去。
祁熠川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了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了，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盯着黑漆漆的屏幕，祁熠川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手机顺利开机，那未接电话的消息刺痛了祁熠川的眼睛，着急忙慌地拨回去。
“嘟嘟嘟嘟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祁熠川要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何煦，你怎么了？”
半晌，对面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祁熠川，我害怕。”
一句话，让祁熠川彻底慌乱，拿上裴珏的钱包就跑了出去。
“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电量也耗尽，祁熠川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何煦家，因为天气的缘故，街上没有多少车，二十分钟就到了何煦家。
祁熠川从钱包里拿出一百递给司机，丢下一句不用找了，下车就往巷子里跑。
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圆圆听到动静跑了出去，瞧见祁熠川，焦急地叫了两声，随后又跑进卧室，祁熠川连忙跟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何煦机械地抬头朝门口看去，祁熠川皱着眉站在门口，见到何煦的那一刻，心才开始恢复跳动。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何煦身边。
“怎么了？”
祁熠川蹲在何煦面前，放轻声音，手抚摸上何煦的脸，感觉到一片冰凉。
何煦定定地看了祁熠川两眼，然后伸出双手，抱住祁熠川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的温度。
祁熠川有些吃惊，随后把人抱进怀里，轻声安抚。
“怎么了？我回来了，不怕。”
在祁熠川一声声的安慰下，何煦才开始清醒过来，意识到两人的姿势，红着脸推开了对方。
“到底怎么了？你给我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有人欺负你了？”
祁熠川有些着急，害怕他是不是又受欺负了。
何煦摇摇头，他不敢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祁熠川对他越好，他越是不敢让祁熠川知道那些不堪的事情，他怕祁熠川会跟其他人一样，离自己远远的。
“那是怎么了？”祁熠川耐着性子询问。
“我，就是想你了。”
何煦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哗哗哗的声音，天像是破了个口子一样，大雨倾盆而下。
祁熠川根本不信，但也知道何煦不想说，他绝对撬不开这张比石头还硬的嘴。
“已经六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
何煦摇摇头拒绝，他现在一点都吃不下，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想睡觉，你抱着我睡吧。”
“好。”
祁熠川把何煦抱到床上，刚要躺下去，突然想起什么，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下一秒直接把T恤脱了。
“干嘛脱衣服？”
“昨天晚上喝了酒，沾了一身酒味。”
何煦这才发现，祁熠川身上除了酒味，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睡吧，我陪你睡。”
祁熠川把人搂到自己怀里，轻轻拍抚着后背。慢慢的，何煦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十二点，何煦被噩梦吓醒，出了一身冷汗，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直到恢复知觉，感受到祁熠川的存在，才稍稍放下心。
雨还在下，哗哗声不绝于耳。黑暗中，何煦动了动，见祁熠川没反应，才顺着对方的手臂，肩膀，脖子，一路摸到对方脸，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嘴唇，不知怎么，何煦突然想起之前祁熠川跟他开的那个玩笑，以及两人交缠的呼吸。
心跳声如擂鼓般响在耳边，何煦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凑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