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斩后奏
“啊啊啊……!”
清晨尚钰被师姐的尖叫声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难道是遇到了危险?他匆忙披上外袍,打开门冲了出去,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他焦急的赶往鬼王的屋内。
难道是因为昨夜鬼王对他怀恨在心,今日便要吃了自己和师姐?!
推门之际,尚钰屏住呼吸:“师姐,你没事……吧?”
“好可爱的小蛇蛇呀!”黎竹抬起右手,一条青色长蛇缠绕在她的食指尖。
尚钰紧盯黎竹手上的青蛇,青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之声,蛇眼冰冷的盯视着他,有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压迫感。
这蛇看着好生眼熟。
黎竹把小蛇举高,放到尚钰眼前,笑吟吟地问:“师弟,要不把它煮了怎么样?嗯哼,我觉得挺好吃的,你觉得呢?”
“师姐……”尚钰无奈扶额。
尚钰发觉这是鬼王的房间,但并未看见他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师姐,快把蛇放下!”
“为何?”黎竹正疑惑着。
顷刻间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轻盈的青烟,如薄雾般迷蒙了视线,慢慢地凝聚成朦胧的人型,随年赤着双足幽然现于两人身旁。
此刻的随年身穿着一袭宽松的青衣,衣裳松散地挂在身上,衣襟敞开,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长长的火红发丝垂至肩膀,一缕缕青烟在头发上盘旋缠绵,宛如瀑布般倾泄,衬托着随年那张俊美的脸更加妖冶。
“夫君我骨头硬不好吃的,不要吃我好不好?”随年眨巴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两手不由自主抓住尚钰衣袖的一角。
黎竹被他那副模样看得有些呆了,瞪大圆眼,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
随年:“那又如何?”
黎竹不屑地撇嘴,“你这样的鬼怪,我见多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怂的鬼怪。”
她打量了一番随年,啧啧有声道:“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看你的外表,倒是和鬼王搭不上边,不会是个假货吧?”
随年笑眯眯说道:“真货还是假货,一试便知。”
黎竹被吓了一跳,这突如其来的阴森鬼气太可怕,似从九幽地狱而来,连连摆手:“开个玩笑,我可没那个胆子敢招惹您,还请您手下留情,放过小弟们一马。”
“三清大师在吗?三清大师在里面吗……”就在此时,观外传来一阵阵的呼喊声。
黎竹一听,立马变得欢喜起来,快步向观外跑去:“来了来了!”
屋内只留下尚钰和随年二人相对而立,空气凝滞着。
尚钰上前自然而然地为随年整理敞开的衣裳,将衣领拢好,“这世上有许多妖魔鬼怪存在,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他们的形态或是人或是兽类,总归与常人有所差异。师姐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还请鬼王大人莫要在意。”
“你的伤还未痊愈,先歇息吧,我去为你熬点汤药。”
随年没有拒绝,而是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衣物。看来他猜的没错,他低着头望着尚钰缠满绷带的脖颈和左手,眼眸幽暗,若有所思。
是个极阴之人。
随后他伸手揽过尚钰,在尚钰颈侧蹭了蹭,低喃道:“我不想喝药,除非夫君亲自喂我喝。”
“夫君”二字随年故意压低声音,说的很轻、很慢,像是在故意调侃一般。
尚钰心中一颤,连忙退开,又回想起了那晚糟糕的回忆,他的表情有些不悦,但并未多言,只好点头答应。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
黎竹正端着托盘,将一盘青菜放在桌子上,随年坐在她对面,她心中暗骂:“这鬼王果真长的妖孽,瞧瞧这脸蛋儿,简直比画上走下来的仙君还俊美,这年头的鬼怪雌雄莫辨啊。”
黎竹边骂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她随口道:“鬼王殿下,可有姓名?”
随年瞥了黎竹一眼:“随年。”
“哦哦。”黎竹点头道:“我叫黎竹,救你的是我的师弟,叫尚钰。”
尚钰端着几碟精美的菜肴缓缓走来,将菜肴摆放在桌上,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黎竹凑近菜肴,鼻子几乎要贴在盘子上,她的眼睛亮起来:“师弟,厨艺见长啊!”
她拿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巴里咀嚼着,“唔,这味道太棒了!我从小到大最爱吃鱼,这肉简直是人间极品,唔,太好吃了!”
尚钰夹起一块鱼肉递到随年碗里:“多吃些,这样伤才好得快。”
随年拿筷子夹起鱼肉,塞进嘴里,味道是还不错,也就一般般。
尚钰夹起另一道菜递到黎竹碗里:“师姐,方才那人找师父所为何事?要帮忙驱鬼吗?”
“你呀,一天天除鬼驱邪倒挺是积极,功力却不见长。猜的没错,淮阳县沈大人自家宅院闹鬼,甚是蹊跷。他先前请了好几位高僧前去查探皆未果,于是他就打听到了师父的名声,拜托咱们驱驱邪。”
“但我婉拒了,过几日我还得去南疆,这委托肯定办不成。”
南疆自古便是巫蛊之术的发源地,师姐去南疆作甚?尚钰并未多想,刚准备开口,黎竹抢先一步说话:“打住,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你一人前去驱鬼,岂不是送命吗?况且你的伤尚未痊愈,必须留在道观静养。”
“不碍事,我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尚钰深知黎竹心中的忧虑,自幼跟随师父,那些岁月里,皆是由师父与师兄们携手并肩,未曾让自己一人孤身犯险。
如今,岁月如梭,他已长大成人,理应挺身而出,担起一份重任,即便没有师兄师姐的援助,也能完成委托。
“况且……我已经答应沈老爷前去驱鬼了。”
黎竹大惊,拍案叫起:“好啊尚钰,原来你早有预谋!”
“你这臭小子!”她一把揪住尚钰的耳朵:“你竟敢先斩后奏,活腻歪了是不是?”
“哎哟,疼疼疼!师姐饶命!”
尚钰一边求饶一边逃脱,嘴里还振振有词:“师姐,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你师弟绝对平安归来。”
黎竹狐疑地打量着尚钰,见他坚定的神色,陷入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罢了,想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带上他。”
黎竹指着正在一旁喝茶看戏的随年。
随年心中暗忖:就算夫君不让我去,我还是会去的,夫君到哪我到哪。
黎竹放下筷子,目光凝重地落在尚钰身上,“我怕你又出什么岔子,像上次满身是伤地回来,叫我如何向师父交代?万一不幸生变,你的性命不保,受损的是师父的名声,丢的是我的饭碗。做我们这行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明白吗?”
黎竹此话一出,三人陷入沉默。
捉鬼驱邪本就不是件易事,能看见鬼的人也是极少数人。而且,道士在阴气重的地方待得越久,对身体的损耗便更加严重,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尚钰既是极阴之人,命格不好,阴气太重,极容易吸引一些妖魔鬼怪,到时候恐怕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搭上自己。
随年见尚钰一言不发,看他的表情不对劲,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微微一笑,“夫君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尚钰恢复神态,浅浅一笑,“师姐尽管放心,我和随年一起,定能够逢凶化吉。”
黎竹见尚钰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得轻轻叹息:“明日我将以书信告知师兄,待他忙完便去找你,届时你也有个倚靠。”
尚钰心中一喜,点了点头。
随年只见他神采湛然,虽说他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睫毛生的漂亮,五官间透着一股少年纯真稚气,那双眼眸干净透亮,没有一丝杂质。
其人机智聪慧,假借煎药之名,悄然拜见委托人,莫不是想捉鬼想疯了?
这样的大善人,确实不适合做道士。
当日晚。
“今日多谢你。”尚钰将煎好的药递给随年,以表谢意,若不是随年在,他可能下不了山。
随年盯着药碗,内心有点小失落,明明夫君答应自己的,“我要夫君喂我。”
尚钰看着他一张脸上满是期盼,不由得心软,他将药碗端起,吹了吹温度,轻轻舀起一勺,送到随年唇边。
随年张开嘴含住,慢慢咽下,没有任何感觉,随年抬眸,瞄见他脖颈、左手缠满了绷带,“疼么?”
尚钰诧异,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上的绷带,才明白原来是说自己的伤,摇摇头道:“不疼。”
随年显然不信,见尚钰一副我见犹怜的神色,简直和相遇那晚如出一辙,让人好生心疼,他舔了舔牙齿。
这让他想到一个坏点子……
喝完药后,随年猛地将尚钰揽进怀中,一把捏住尚钰的下颚,逼迫他与自己对视。许是动作幅度过大,尚钰的衣衫有些不整,露出大片白哲的肩头,随年碰巧瞧见了那些未消的咬痕。
尚钰怔住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声音带有一丝慌乱:“随年你做什么?放开我!”
“我疼疼你可好?”随年一双桃花眼深邃迷离:“放心,很快的。”话音落下,尚钰只觉浑身一阵颤栗,一股冷湿的阴气袭来。
自己脖颈的绷带被身后之人慢慢拆开,紧接着,他便感受到自己的腰际突然多了两条小黑蛇,紧紧箍住他的腰肢。其中一条小黑蛇顺着尚钰的手腕,蜿蜒而上……
“嘶嘶……”小黑蛇吐了吐信子,细长冰凉滑腻的身体触及到肌肤,激的尚钰打了一个寒战。随年抬眼瞧了瞧身前人,笑意渐浓,他的舌头不知何时变成了蛇信子,轻轻舔舐着尚钰的颈侧……
第二天大早,尚钰顶着两大熊猫眼,脸色泛着铁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而随年的右眼不知被谁揍了一拳,一边的嘴角更是青紫,看上去他才是受害者。
黎竹指着二人捧腹大笑,不就是下山驱鬼么,不知二人一夜之间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她设想着堂堂鬼王像个被打的囚犯一样锁着铁链和尚钰一起去驱鬼就更好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道士捉了只妖精下山。
黎竹捂住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尚钰发觉一夜之间他的脖颈和手臂上的伤口竟都痊愈了,而这些地方皆被随年的小黑蛇舔舐过,他才明白随年为何这么做……一想到昨晚的情形尚钰的耳尖便染上淡淡的粉。
他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心里思量良久,还是给随年说了声谢谢,随年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看着尚钰的模样,心情愉悦。
出发之际,他化为小青蛇,轻巧地盘踞在尚钰的肩头,懒洋洋地睡起了回笼觉。
尚钰再次轻抚腰间悬挂的那只银色铃铛,轻轻摇曳了几下,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回荡。铃铛素有招魂之效,倒是十分邪气,这小玩意可比法器好使,不仅能吸引鬼,还能防止它们逃脱。
他一身红衣,腰背长剑,气质卓然,拿上驱邪的符箓,和师姐告别后匆匆下了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