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上公堂
向阳城城主头都大了。
这受害者虽是个奴隶，可却是二殿下葵果的奴隶。
瞧瞧，二殿下都亲自到场了，这堂上高位，他是坐还是不坐？
那二殿下倒是“善解人意”，示意城主好好坐着，叫人抬了把椅子，自己坐在侧边。
美名其曰：“领地内的小案子还是要城主审，莫要越了级。”
可这般威压，让城主不寒而栗，好不自在，磨蹭许久，终于咳嗽一声，问：“堂下何人？”
堂下有三人，凶手夜寂跪在中央，受害的奴隶跪在他右边，白乂则站在他右侧，画眉和百灵没被允许进来。
闻言，白乂答出自己早已定好的化名：“白乂”。
“白”来自“凰”，“乂”来自“凤”，妙！
夜寂瞥了右方人的衣摆一眼，记下了这个名字。
白乂，这个人几乎将他推向死路，却又有着令人恨不起来的天真。
乱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热心之人了。
见一个，似乎这世界带给人的不安感都减少了。
多谢凤凰庇护，让他得见。恳求凤凰庇护，护他过此劫。
终于想起来回答城主：“草民夜寂。”
“夜寂？”闻此名，城主终于细细打量他，忽地大呼，“戏子夜寂！你是那个演凤凰的名角。”
“正是在下。”
城主呼出一口气，说：“虽然我很喜欢你的戏，但不得徇私。你有何方法证明你与之前两起凶杀案无关，否则一次目击和相同的作案手段足以定罪。”
“作案手段不同，”夜寂指着那奴隶，淡淡地说：“我无意烧死无足鸡，烧毁他的脸，足矣。”
无足鸡！城主瞪大了眼睛。
白乂也不禁扭头去看这奴隶。无足鸡，他这初来乍到之人都曾从坊间听闻。
无足鸡，是中州第一国葵国第一城向阳城红潭楼第一名妓，头牌中的头牌。虽然又傻又笨又呆，但美貌绝世无双，传闻见过其相貌之人只有两个下场，一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二是发疯癫狂地嫉妒。
可再美又怎样，终归是个可怜的奴隶。
无足鸡，得名于他没有脚掌。
白乂注意去看，发现那两只脚确实因为跪姿而不自然地旋转，不能像真正的脚那样绷直脚背，果然是假肢。
城主此时已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止是二殿下的奴隶，还是个有名的血妓，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那么，”他问夜寂，“你为什么要烧毁他的脸呢？”
“为了阻止他，亵渎凤凰！”夜寂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丑雉儿，“因为他企图以奴隶之身，在戏台上扮演凤凰！”
丑雉儿被吓得缩成了小小一团。
白乂怅然闭眼，何必为了一些莫须有的名誉，害人至此。
另一边，侧边高位上的葵果“嗖！”地站了起来，“你！你……”抬手指着夜寂，气得说不出话来。
“啪，啪，啪！啪！”堂外突然响起一人有力的鼓掌声。
“说得好，说得真好！”葵蕾一边鼓掌，一边喝彩，信步走了进来。
门外侍卫这才来得及大喊：“大殿下驾到！”
“参见大殿下！”城主急忙起身，同众人一起行礼，就连白乂也屈身。
躬身之时，夜寂眼微张，有些惊讶，却不至太过震惊，好似一国大殿下专程前来为他捧场，也在情理之中。
待其他人礼毕，斜靠在座椅上的葵果也思考完毕，他拈起一束头发，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好话不假，不过，不知道他是真的为了维护凤凰，还是嫉妒成恨，想要为自己消灭一个竞争对手呢？”
无足鸡之所以会成为葵果的人，正是因为二殿下想要培养一个手下，拿下凤凰节《凤凰辞》主角，因此看中无足鸡的美貌后便将其买下，并加以训练。哪知，这戏没唱几场，美貌就灰飞烟灭了。
夜寂的忌惮也不是没由头的，无足鸡虽然笨，学不会动作，唱得也难听，可美貌实易俘获人心，他还在学戏的时候，台下就已经围满了观众。
同为美貌的戏子，夜寂很容易被他比下去，唱得再好，也没用。
夜寂本能地想要开口反驳，却克制住自己，瞥了一眼杵在旁边的大殿下，“嫉妒又如何？二殿下要为了一个奴隶治我罪？”
“打狗也要看主人！”
“奴隶被烧伤也会痛啊！”
葵果和白乂同时说道。
这都是支持治罪的，城主想着，遂下判决，“定罪！”他又犹豫许久，终于痛下决心：“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来人，去把烙铁烤红了，来把犯人夜寂的脸也烧了！”
夜寂猛地抬头，眼中冰冷的绝望和烈火般的疯狂齐齐射向城主，恍惚间，城主仿佛看见一头饥饿的野兽。
葵蕾一手搭上了这头野兽的肩膀，歪头对堂上之人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若是我今天也认一条狗呢？”
说罢屈尊蹲下，与夜寂耳语：“只要你宣誓为我效忠，就可以保住这张脸。”
指尖划过夜寂的脸庞。
还能怎样呢？夜寂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呼出两口沉重的气息，他点了点头。
“以凤凰的名义起誓。”葵蕾以清晰的嗓音命令。
夜寂吞咽一下，挪动膝盖，转向葵蕾而跪，郑重抬手宣誓：“我以凤凰的名义起誓，将我的忠诚永远奉献给葵国大殿下！”言罢，还磕了三个响头。
“嘎吱……”这是葵果的双手挤压座椅扶手的声音，他早已被气得浑身发抖。
而白乂看呆了，自己莫名见证了一个誓言，隐约还觉此誓定下之契约不纯洁。
城主看了眼大殿下，又去看二殿下，来来回回看了许多次，终于抱拳侧身向坐在旁边的葵果请示，“二殿下，您看，这奴隶终归还是奴隶，只能作为财物损失来赔偿您了。”
葵果气鼓鼓地，挨个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行啊，财物就财物，这可是个贵重的财物。我花了大价钱和作为殿下的影响力才将他从红潭楼买下来。买回来后呢，给这个笨蛋请老师又花了不少银子……你赔得起吗？”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夜寂身上。
夜寂的眼中充满了决绝。
葵果莞尔一笑，“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折，再取个整，一万两银子，这奴隶就卖给你了。”
夜寂毁了他脸而折的价，就让他自己承担，也算公平。至于这价从天价折到几乎为零甚至是负，多么惹人喟叹，那也是他自己作的孽。
一万两！夜寂抬头去看一旁的大殿下。
可葵蕾学着他兄弟的样子轻笑了一下，留给他一句话：“你的脸面已经得救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语罢便转身扬长而去。
“恭送大殿下！”
这话叫夜寂听来，如丧钟敲响。
直到这时，恍恍惚惚间 白乂才意识到城主根本没把自己方才那句话放在心上。
公正吗？
烈焰烧伤是银子可以弥补的吗？无足鸡得到了这些银子吗？他什么都没得到，还要整个人被交到那个伤害了他的恶魔手中。而且这恶魔身上还有另外四条人命，他们都不打算追查了吗？
“不能这样！”突然间他大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间公堂上很安静。
最后还是二殿下先开口问：“那你认为应该怎样？”
白乂立刻回答：“不能把无足鸡卖给夜寂，这恶魔会折磨死他的！”
夜寂轻哼一声，愈发觉得白乂这个青年有趣。
而葵果直接笑出了声。无足鸡现在丑成一副叫人作呕的模样，这游侠居然还在意他？他们有什么浪漫往事吗？
城主看了一眼二殿下，然后对白乂说：“你若真担心他，就出一万两将他买下。”
白乂无言，这钱凤神山当然出得起，可羲和还没娇惯他到这种程度。
见状，葵果放下心来，他要出天价是为了为难夜寂和现在似乎站到了夜寂背后的葵蕾，要是真让别人截胡买了，岂不可惜？
白乂有些怅惘，若是一万两银子能买一个奴隶的安康，那么这世上千千万万个奴隶他又能买几个？
“应该再继续追查之前四个死者是否与夜寂有关系。”于是白乂换了方向。
“查，随意查。”不等城主表态，夜寂就抢着说：“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坦坦荡荡。”
“你配不上‘坦荡’这个词。”二殿下讽刺，继而说道，“我且给你半月时间，买走这个你损坏了的物品，不然……”
钱能解决的，都是小事。
夜寂微微阖眼。
“与此同时，你要无条件配合我们继续查案，”城主补充，虽是在对夜寂说，却看着白乂，眼神仿佛在说：这样你总满意了吧？“好了，退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