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凤举
思绪飘荡间,婴孩已然留意到站立在不远处神游的霁毓,似乎是在凝望着自己。
婴孩后背长出翅膀,金灿灿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迎风而来,飞到霁毓身前。
幼年凤举:哥哥,在看什么?
“哥哥在看什么?”霁毓还没从思绪中缓过神,婴孩骤然开口,惶得霁毓一个哆嗦,耳朵不由地发抖。
霁毓有些心虚地低头看着婴孩。
只见那婴孩一身袄衣,金冠束发,皮肤柔软细腻,如珍珠般洁白无瑕,肉乎乎的脸蛋上柳眉弯弯,睫毛纤长细密,轻轻扑闪着。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鼻子小巧精致。

他从没见过生的这么玉雪可爱的婴孩,就是二弟琉羽也比不上。
霁毓直勾勾地看着婴孩,脱口而出,“好可爱。”
婴孩闻言双眼一亮,甜甜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哥哥是不是在说我可爱呀?”
幼年凤举:哥哥,是不是在说我可爱呀?
霁毓猛地朝他点头,“我从没有见过你这么可爱的婴孩。”
可爱归可爱,最让霁毓兴奋的是婴孩竟没有对他显露出鄙夷之态,反而对他笑了,那笑容温暖纯粹,不掺杂任何杂志,如同春风拂面,仿佛连冰冷刺骨的冰雪都能消融殆尽。
凤举说,“哥哥也可爱,我叫凤举,哥哥叫什么名字?”
幼年凤举:哥哥也可爱,我叫凤举,哥哥叫什么名字?
霁毓笑笑回道,“霁毓。”
说罢,他抱起凤举,把他放在一边的树凳上,凤举身量小,顶多一个枕头的大小。霁毓如此作为,凤举便可平视他,不会因为一直高抬着头而感到疲倦。
凤举似乎对这个狐狸哥哥产生了一种难以道清的信任,任由霁毓对他动手动脚。
凤举会意一笑,扑腾着翅膀飞到霁毓头前,仰起头,身子一倾,“吧唧”一口吻在霁毓的额间,“谢谢哥哥,哥哥对我真好!”
幼年凤举:谢谢哥哥,哥哥对我真好!
霁毓呼吸一滞,耳畔忽地燥热起来,他垂下眼眸,长睫浓密黧黑,将眼中惊喜尽数掩盖,悄声说,“不用谢我,不用谢……”
除了凤举,再没有人与他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霁毓心中的喜悦汹涌澎湃。
见霁毓片晌没说话,凤举摇摇他的手臂问道,“哥哥?哥哥在想什么?”
幼年凤举:哥哥?哥哥在想什么?
“凤举,如果我出身寒微,凤举会离开我吗?”霁毓试探地问。
“我当然不会离开哥哥,哥哥这么好。”凤举坚定不移道。
幼年凤举:“我当然不会离开哥哥,哥哥这么好。
听见凤举回答得这样干脆,霁毓心下感动,眼中泪花若隐若现,他正欲开口说什么,树凳上凤举的身体蓦然变得透明。
霁毓慌了神,却不知所措,只能抱住他近乎透明的小身子,他想留住他。
正苦苦挣扎着,只听“哗”的一声,霁毓手心一痛,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殿下,梦魇了?手烫疼了吧?臣去拿化瘀丹药来。”止言边说边去收拾地上琉璃盏的碎片和摔得不成样子的四色点心。
止言:“殿下,梦魇了?手烫疼了吧?臣去拿化瘀丹药来。”
霁毓神色恍惚地张望着四周,止言说他梦魇,那么他刚刚是在做梦吗?霁毓苦笑着,这样美好的光景、天真烂漫的婴孩,竟只是个梦。
凤举……难道,凤举是他臆想出来的吗?
霁毓眼中酸涩,不由得泪水涟涟,果然,他这样身份低微,哪会有人自贬身价,与他沾染分毫?
霁毓哭的投入,竟没发觉有人来了,清芬的茉莉花香由远及近。
“月儿,可好些了吗?”
望纾:月儿,可好些了吗?
霁毓从锦被中爬出来,一个身穿姜黄色龙纹大袖礼服、头戴莲花冠的女神仙迈着轻盈的步子朝他走来,女神仙身后跟着一个五短身材的仙婢,仙婢端着一个杉木匣子紧跟在女神仙身后。
女神仙正是四皇女望纾。
霁毓面上一惊,忙套上了靴子,迎上去问好:“四姐姐。”
望纾朝他点点头,抬手摸摸霁毓泛着红的双颊,担忧地问:“你感觉怎么样?可有用过什么药吗?”
望纾:你感觉怎么样?可有用过什么药吗?
霁毓朝望纾暖洋洋一笑,乖乖答话:“谢谢姐姐关心,月儿适才刚涂了药灵宫新制的仙露,已经不痛了。”
“姐姐,母亲怎么样?”霁毓身在曹营心在汉,小狐崽还是放心不下宜妃。
“她没事,腹中胎儿也很健康。”望纾也不隐瞒。
望纾:“她没事,腹中胎儿也很健康。”
霁毓信得过望纾,有她金口玉言,霁毓愁苦的面色顿时舒展了许多。
霁毓问道:“这儿这么偏,姐姐怎么来了?”
望纾郁然接过仙婢手中的匣子送到霁毓手中,沉声道:“当然是来看你,这里面是我的一点心意。”
望纾:当然是来看你,这里面是我的一点心意。
霁毓敏锐地嗅到木匣子带着一股淡淡草药味,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一双大眼睛泛起些许光亮,如繁星点点。
他朝望纾颔首,笑盈盈道:“谢谢姐姐,姐姐对月儿真好。”
望纾眉心一紧,抬起柔嫩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霁毓头顶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神色幽幽地发问:“这就是好了?月儿可真是容易满足啊。”
望纾:这就是好了?月儿可真是容易满足啊。”
孤独与落差始终叫他心有余悸,瞧着望纾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小狐狸尖尖的蓝耳朵轻轻发颤,霁毓低声唤道:“姐姐”,除了望纾愿意和他说几句话,旁的皇子皇女都看不起他,他实在害怕自己失去望纾。
望纾不语,洁白如藕的手臂夹带着些许茉莉花的香气,清俊柔美的少女屈身将小狐崽拥入香怀,她叮嘱道:“你不要怕,他们不待见你,并不是你不值得待见,月儿记着,你是入了玉碟族谱,记在明肃皇后名下的,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你要勤加修炼,做好皇弟们的表率。”
明肃皇后是皇长女的生母,神皇的第二位神后。
霁毓犹疑地问:“姐姐,是不是我这么做,父皇就会喜欢我吗?”
望纾神色坚毅,朝霁毓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
望纾:不会。
“父皇从前待你好,不过是为了俘获明晖皇后的芳心,可明晖皇后不在了,他也不必再对你惺惺作态了,你如今的处境还不算太糟,你决不能自甘堕落。”
望纾:“父皇从前待你好,不过是为了俘获明晖皇后的芳心,可明晖皇后不在了,他也不必再对你惺惺作态了,你如今的处境还不算太糟,你决不能自甘堕落。”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望纾:“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望纾的一席话提壶灌顶,霁毓脸色发白,一双碧落桃花眼睁得大大的,眼泪簌簌地掉:“月儿知道了,谢谢姐姐指教。”霁毓呜咽着说。
现实总是残酷无情,如此诛心之论,霁毓难免触动情肠。
父皇宠了他几十年,到头来竟都是过眼浮云。
她看着小狐崽低着头,小身体微微颤抖,可怜兮兮的。望纾没再开口说什么, 她本来也不指望她的几句话就叫霁毓对神皇死心,可她知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小狐崽早晚有一日会对这么个父亲失望攒够。
“凌霄宫里的典籍都是有助修炼的,月儿细细研读,一定受益终身。”
望纾:“凌霄宫里的典籍都是有助修炼的,月儿细细研读,一定受益终身。”
听望纾这般轻车熟路地给自己介绍歆柔宫,霁毓暗道,长姐生前大抵是与姐姐有些情分深厚吧。
霁毓轻轻瞟了一眼,挂着“有书共读”金匾的书房里乌压压地一整墙的书卷典籍。还不及紫龙晶书案高的小狐崽张目结舌地说:“好!啊……”
夕阳西下,司膳殿的仙婢没有来送膳食,止言才去了司事庭讨,偌大的歆柔宫只有霁毓一个人。
望纾走后,小狐崽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榻上,他心中五味杂陈:听了姐姐的话,他似乎真的对父皇有些芥蒂了。
霁毓心道,唉!不想了。
霁毓跳下床,行至“有书共读”,小狐崽踮着脚,勉强爬上长姐那把修筑的格外高的桃木椅上,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将厚重的竹简一卷卷摊开研读……
霁毓天资聪颖,学的极快,即便书卷中拗口难懂咒语,他学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止言双手端着四五个食盒回来,才进了门就看见霁毓在紫龙晶书案后看书,止言放下食盒踏进书房,担忧道:“殿下,这桌子椅子都这么高,殿下摔坏了可怎么好?”
霁毓不以为然道:“就这么点距离,不可能摔坏我的。”
“殿下您是天仙,仙体是摔不坏,可疼却是结结实实的,您的寝殿里有一大一小两个鼓凳,臣去把小的搬来放在书房,给您垫着吧。”
“好,就依你。”霁毓望着止言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也只有你会这么细心了,也只有你还愿意跟着我这样落魄的殿下了。”
弹指间,止言便搬了小鼓凳过来,放在太师椅下面,构成了一个小阶梯。
止言看着案板上的书卷:“这些书……都是端慎帝姬做圣神时看的,殿下看得懂吗?”
被小瞧的霁毓心里不痛快,小狐崽把嘴一撇佯怒道:“我怎么看不懂。”
止言不慌不忙地在食盒中择了一盏仙参莲王粥、一碟桂花糕、一盘葡萄放在霁毓桌上,面不改色道:“都是臣的错,殿下是涂山狐族,自然是厉害的。”
“殿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霁毓点点头,一脸傲娇地说:“好吧,那我原谅你啦”,小狐崽总算露出一个笑脸,舀一勺仙参莲王粥送进嘴里。
用过了晚膳,霁毓在院子里又练了会儿剑,神皇与翼合长公主婚期未至,而他又被责令思过,所以也就不必到披香殿晨昏定省,直至丑时三刻才回寝殿。
疲惫不堪的小狐崽躺在榻上,柔软的云被紧紧裹住身子,霁毓心中呢喃,他还会再梦到凤举吗?
臆想便臆想吧,就当作是他自我抚慰了。
哪怕他是个不存在,哪怕他只活在梦中的人。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祈盼着能再见凤举。
可惜,天不遂人愿,仅那一夜,他再不曾进入那个美轮美奂的幻境、再没有见过凤举。
只有四姐姐每隔一段日子会来歆柔宫来看他,给他带来几件小衣裳,告诉他宜妃的近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