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上神
天际袅袅,雾气早退殆尽,神域的上空祥云瑞气、碧蓝晴空,宜秋宫窗明几净、幽径通幽,琉羽正津津有味地背着书。
琉羽的生母是瑜神妃,白燕族的公主,颇受神皇宠爱,仅次于明晖皇后。
“二殿下,这碗羹是瑜妃娘娘送来的,里头搁了十四株血灵芝呢,这药材十分难得,对殿下修炼很有帮助呢。”
一道谄媚夹杂着谄媚笑意的声音在琉羽耳畔响起。
说话的是个身材肥胖的仙童,仙童身穿靛青色衣袍,正笑眯眯地端着一个明玉盏子。
琉羽微微抬眸,却不正眼瞧他,只瞥他一眼,冷冷吩咐道:“你放着吧,本殿待会儿会喝的。”
琉羽的容色远不及霁毓,只趋于眉清目秀,肌骨莹润。穿一身明黄色龙纹彩绣长衫,头戴紫金发冠,这身光耀的的行头任谁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那仙童面上的笑意丝毫不减:“是,二殿下。”
琉羽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扔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自言自语般说道:“霁毓被父皇打发去歆柔宫思过,算起来…已经一百多年了啊。”
仙童接下琉羽的话茬,一脸得意地望着柳絮:“是啊!那个蠢货明明是您兄长,比您长二百来岁呢!却是一个幼童的模样。”
琉羽仅百余岁,已是少年模样,看着是比霁毓大不少。
“哎!别胡说!他只是个义子,是父皇念着与明晖神后的情分,才在玉碟族谱上添了他的名字。”琉羽皱眉,不屑一顾的摆摆手。
琉羽冷哼一声,玩味笑道:“他真是个浑货啊!这样忘恩负义的家伙,父皇万万容不得这种东西在身……”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轰隆一声。
琉羽心中一紧,有种难以言说的忐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雷了?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仙童连声答应,奔出殿门。
过了半晌,仙童慌慌张张跑回来,失声喊道:“殿下!”
“是劫雷!蓝色的,在、在天河那边!”
琉羽眸色一凛,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难是霁毓仙升上神的雷劫吗?
一瞬间,琉羽目眦欲裂,一把推开满脸难以置信的胖仙童,径自冲出殿门。
琉羽心中忿忿不平,柳絮一定是看错了!霁毓身份低微又心肠歹毒,这一定是天道降下的罚雷!
*
黑云压城城欲摧,灵霄天河上空,第四道劫雷毫不留情地劈向霁毓的小身躯,细微的电流钻进骨髓,霁毓疼得身子僵直,连心跳都缓慢了。他微微张开嘴试图缓解这难以忍受的痛苦。
“噗——”
霁毓蓦然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被弹出好远,小脑袋重重撞在宫墙上。
止言心疼霁毓,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站在一旁紧闭着双眼,紧捂着嘴哭。
一阵巨响过后,规模雄伟的歆柔宫瞬间坍塌,断瓦颓垣,一片狼藉。
他睁开眼,看见殿下浑身是血,正颤颤巍巍地想要爬起来,止言悲痛的心在此刻仿佛被生生撕裂开,他再忍不住,失声痛哭:“殿下!殿下要受不住就算了,算了吧!”
奈何霁毓倒在地上起不来,脑袋嗡嗡作响,疼得麻木了。根本听不清止言的话。
“殿下!您的命才最要紧啊!”
轰隆——
天空传来一阵巨响,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第五道劫雷,也是最后一道劫雷。
霁毓来不及多想,用尽全力将冲到他身边的止言推开:“别过来……”
闪电的光线晃的人睁不开眼,一整束笼罩下去,将小狐崽囫囵个儿的包裹住。
止言看不见霁毓了。
换了半晌,霁毓被一缕青烟拖着,从天河上空缓缓落到地面。
万籁俱静,四周鸦雀无声。
霁毓身上的血渍少了些,变成了青涩的少年模样,不变的是头上一对蓝色的尖耳朵。
止言双眼湿红地飞快地抱起霁毓往药灵宫跑,一面跑一面看着他唇角的血污,额间浮现的金色神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恭喜他晋升上神,还是该心疼他血肉横飞……
霁毓靠在止言怀里,清瘦的身躯猛地颤了颤,虚弱地发出声音:“母亲…好疼……母亲…我疼……”
霁毓:母亲…好疼……母亲…我疼……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止言没想到药灵宫的岐黄医神竟破天荒地塞了一大堆灵丹妙药给他,他身旁的两个药童也对他们谄媚的笑,岐黄医神一脸老褶子对着霁毓止不住地夸赞。
时过境迁,大殿下早不复昔年的软弱无依了,他们这些人还不得毕恭毕敬奉承着?
刚回到“歆柔宫”,止言瞧见天河边上西侧间还算完好,他轻手轻脚把霁毓放在软榻上,胸前的伤口粘合了衣料,一整片连在一起。
止言拾起铜盆,风驰电掣地奔去殿前的天河,打满水回来给霁毓用。
止言顾不得休息,倒了一盆血水,便要去打第二盆,耳边骤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止言回首看去,神皇的仪仗队迎面而来。
止言迅速放下铜盆,转过身慌乱地行了礼。
神皇眉眼带笑端坐在软轿上,他看一眼止言,轻启薄唇清朗的嗓音透着笑意:“霁毓人呢?”
止言如实向神皇汇报:“皇上,此次大殿下渡劫飞升,身负重伤,如今尚在昏迷中。”
“父皇……”
霁毓:父皇……
少年嘴唇发白,手扶门框,摇摇晃晃地朝神皇迈出步子,止言已经为霁毓换了一身干净的灰白色挑线衣裳,衬的他愈发的楚楚可怜。
霁毓肺腑之中烈火灼烧般的痛楚,他掩唇轻轻咳嗽几声,直挺挺下跪:“不知父皇大驾,孩儿有失远迎,请父皇降罪。”
霁毓:不知父皇大驾,孩儿有失远迎,请父皇降罪。”
神皇眉峰一紧,沉声道:“起来吧,还带着伤呢。”
神皇端量着四周,他惊奇地发现除了霁毓便只有止言一个橘猫护卫,“怎么你这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天枢神君见事不对,立即上前道:“回皇上,长公主仙逝后,这儿就一只荒着,无人来往,可当时,皇上您的确是指派了仙婢侍者来服侍殿下。”
霁毓站在原地不发一言,只是低眉敛目,静静聆听着神皇与天枢的对话。
霁毓心中微动,父皇来看他,他的确有些动容了,但是他确实分辨不出天枢的话是不是在给父皇找补的。
盘龙轿撵上神皇阴沉的脸色竟是连冕流都遮挡不住,神皇内心怒气形同滔天巨浪,汹涌澎湃:“放肆!这些该死的奴才,竟这般目无王法、抗旨不遵!沉木,去给朕去查查怎么回事。”
“是是,臣……领旨。”
眼看着素来沉稳老成的沉木神君一脸的惶恐不安,连同那只握着金萝剑的胳膊也在微微发颤,霁毓顿时了然于胸,这件事怕是与沉木脱不了干系。
霁毓心谤,难道是有人指使沉木?那这人的眼光可真是“独到”,竟挑了他这么个藏不住事的老实人。
“不必查了,父皇……”
霁毓:“不必查了,父皇……”
“孩儿纵然活得清苦,也是在为孩儿的过错恕罪。”
霁毓:“孩儿纵然活得清苦,也是在为孩儿的过错恕罪。”
神皇垂眸看了眼霁毓,少年面容憔悴,神色却异常从容乖巧,神皇心中一阵愧疚,勾起薄唇安抚道:“你知道就好,毓儿,这些年,委屈你了。”
神皇顿了顿又道:“你收拾一下,回清怡宫吧,宜妃这些年……她时常在朕耳边说起你。”
神皇凝望地霁毓,只见漂亮清瘦的少年轻抿着唇,神情变得愕然,碧落色的眼瞳也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
见此,神皇目色愈发地深沉似海,对这个冷落百年的义子充满了探究。
霁毓听罢鼻头一阵酸涩,眼泪再止不住哗哗地流,他心脏砰砰乱跳,呜咽着下跪叩谢。
神皇轻笑一声,淡淡地说:“你如今晋神,自然是风光无限好,可你若再因此心生妄念,朕绝不纵容。”
霁毓敛眸,再次朝神皇跪下叩首,严肃地说:“是,孩儿谨遵教诲。”
霁毓:“是,孩儿谨遵教诲。”
*
宜妃一早听说霁毓晋升为上神,连早膳都没心思用,便去了披香殿求神皇答允霁毓搬回清怡宫,好在神皇应下了。
宜妃挺着孕肚早早站在宫门口接应霁毓,身边的仙婢担忧道:“外面风大,娘娘即将临盆,早不还是回屋里等大殿下吧?”
宜妃雪眸含泪,神情也异常坚毅起来,颤声对仙婢说道:“不!本座就在这等。”
约莫九柱香的时辰,宜妃纤细的体躯已然轻轻摇晃起来,可是她还没等到霁毓。
宜妃心中伤怀,月儿被遣去那地方,就如同流放一般,虽然她时常托四殿下捎着衣衫被褥什么的,可月儿那般年幼。
直到瑶池的拐角处缓缓出现一个半大的少年身影。
很显然,宜妃没料到霁毓会因为晋神,仙身加速发育。
宜妃心中一紧,这个小上神和月儿一样的,蓝发蓝瞳蓝耳……他会不会就是是月儿?
宜妃骤然丢了手中团扇,迈上前三四步,只见不远处的少年离她越来越近;宜妃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少年,明眸皓齿,惊为天人。
见少年也加快脚步朝自己走来,宜妃擦了擦眼泪试探地问:“月儿?你是月儿?”
霁毓抽噎道:“母亲…我是月儿……母亲……”
霁毓:母亲…我是月儿……母亲……”
宜妃抬高手,勉强摸到霁毓的头:“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霁毓很想扑进母亲怀里大哭一场,然而他又不得不将这些欲望埋藏心底。
霁毓眼泪汪汪地看着宜妃:“母亲…我特别想您,特别想。”
霁毓:母亲…我特别想您,特别想。”
母子二人寒暄几句,宜妃的仙婢开口劝道:“娘娘与大殿下重聚固然是好事,娘娘即将临盆,莫再伤心了,奴担心您动了胎气,娘娘有什么话回宫去坐着说与殿下听吧。”
听着仙婢安排如此周详,霁毓附和地笑,伸出手扶着宜妃,成为宜妃的“右护法”。
宜妃边走边看霁毓,陡然看见霁毓胫间有一道疤痕,宜妃不安地问:“月儿,脖子上的疤怎么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