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能否浴火而重生
付清明双眼无神地看着他，那曾经像绿松石一样的漂亮眼睛现在像蒙了尘一样灰暗。他人偶一样瓷白的胳膊此刻架在顾清欢的肩上绕过，环住了顾清欢的脖颈。
顾清欢捧着他的下颌，长发披拂下来，像铁黑色的囚笼一样笼罩着他。
顾清欢？轻声地喃喃道：“你变得听话多了，是因为被使用过太多次了么。”
付清明没有回应祂，许是没听到，又许是无力回应。他的腿已经无知觉了，里面深入的钉子已经严重影响了愈合速度。
“他们都想要你的血你的骨肉。”顾清欢？依旧似乎不需要付清明的回应也可以一直说下去。
“但我都拒绝了他们。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顾清欢湛蓝色的眼眸突然变成一种发狂的血色，这是精神之癌发作的症状。
他们挨得很近，几乎彼此的呼吸都可听闻。顾清欢时缓时急的呼吸声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而付清明的呼吸声很轻，像是在吹拂一片细小的羽绒，这片绒毛飘摇落地的时候也许他就会死。
水滴答滴答，“……”付清明做了一整个混沌的梦，由断断续续的几个梦拼接在一起，像一个新人所做的拙劣的剪辑。
梦里他跟顾清欢一起欢笑，一起约定重要的日子，一起过平凡的生活。他看到顾清欢站在路灯照亮的街口，祂从街口绕行到看不见尽头的街角，而他想竭力赶上祂，为此只有跑起来。
跑起来，然后拥抱祂。
但是扑了个空。随之而来的是袭遍全身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梦里顾清欢葬身在黎明到来前的夜晚，静悄悄地死去，死在他的怀里。
他愣住了，手心轻抚着顾清欢带有遗憾的倦容，用措微怔忡的目光看向顾清欢，顾清欢一息尚存的时候还能跟他开玩笑：
“我没那么难过，因为我死在你的前面，这样我就看不到你死掉的难堪的时候了……”
顾清欢随后又用略带稚气的语气烦闷地说：“可是我怎么能死在你前面……我要保护你到你的最后一刻。”
梦里的他变得烦躁起来，他也感到了无解的悲伤。但是他还不能脱离这个悠长的梦。
所以有了下面的梦，顾清欢的灵魂在他耳边低语，发出了像来自恶魔的邀约：“如果没有人能杀死你，那就由我来当这个刽子手吧。”
付清明彻底清醒了，他知道梦里没有真正的顾清欢，醒来他还是在阴暗的囚笼里。双腿已经疼到麻木，他无法拔出钉子就只能继续忍受钻心的剧痛。
这种令人怀念的感觉。顾清欢？看到他醒了，祂知道的，没有人能真正杀死付清明。除非……
但就在付清明刚醒的时候，顾清欢近乎忘乎所以地吻上了他。付清明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如果腿还能发力的话，那他一定用腿踢打祂。
吻上了他的眼睛。顾清欢？近乎痴狂地吻着他曾经神采奕奕的绿松石眼睛。
祂想让他哭吗，很可惜，他哭不出来。
泪早已被沥干了。
然后是他的唇角，祂却是野兽一样地撕咬着，随后铁锈味在嘴里蔓延，他快要窒息在这样被迫的吻里。
也许这不能被称作吻，而是单方面的索取，抑或是攻城略地，想要从他身上抢占出自己的份额。
而他早已明白自己苦痛的份额。
浓稠的血液在唇边蔓延开来，倒是让付清明的唇瓣平添了几分过去的血色。
顾清欢似乎不给他喘息的空当，祂继续抚摸他，将他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凌虐，正因为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祂才会这样的狠下心。
他额头的头发已经被水不知道还是汗沾湿，黏在额角。冰凉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拥抱而暖和起来。
但是人会被雪“烫伤”，在雪地里待久了，就会有灼伤感，而那种感觉就是滚烫的，炽热的，就像被火灼烧。
刚开始冷的时候手脚冰凉是因为血液都集中在心脏等关键身体部位供暖。
后来手脚躯体开始发烫是因为人快被冻死时，集中在心脏的血液不再受控制回流至周身。
只有手脚冰凉是身体还在自救，而身体滚烫就是身体已经濒临崩溃。
也许这个拥抱就是地狱的烈火想要吞噬他，将他从头至尾都燃为灰烬。
付清明想要自救的时候会挣扎，现在倒不怎么反抗，他像个无知觉的木偶一样，所有动作都在主人的掌控之下。
但顾清欢？不喜欢半死不活的他。祂会有那么一瞬间恢复慌乱无措的时候，“你还不可以死。”
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他就不会死。他是这样想的。
付清明很勉强地哼笑了一声，随后将头歪了过去。他虽然完全卸了力，但还是有些反感这样的吻。
没有爱，只有征服欲的吻。
他受用不起。
顾清欢？的执念却仍然很深：“不要妄图抗拒我。”
付清明被打乱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
他抬眸看向顾清欢，在做一个百依百顺的人偶上他颇有心得：“好的。”
顾清欢冷哼了一声，他送开握住银色链条的手，背过身离开他。
把他又抛下，抛在阴冷潮湿的监牢里，度日如年。
付清明心里却是悲伤盖过了恨意，无奈压倒了愤懑。
因为和以前的疼痛相比，这已经不值一提。
就让他用无休止的疼痛来让自己铭记他应该做的事，莫失莫忘。
顾清欢在着手最后的安排，祂已经决定动身了。
也许祂囚住了付清明，付清明也关住了祂。祂会从每个付清明的同位体身上想起他。想起他满溢而出的悲伤，明晃晃的忧愁。
唯独不去恨不想恨。
这苦涩而甜蜜的命运。
值得讴歌还是付之一哂？
顾清欢？冷笑着，祂已经觉得付清明？没救了。
总是把疼痛当作自己的动力，好像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为此希望自己遭到残酷的对待。
第一次，祂会感到心慌意乱。
第二次，第三次，祂会感到生气。
……
第五十五次，第五十六次，祂会感到无所谓了。
就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