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
“也是可怜你了。”
顾清辞问他,“何意?”
“我说心悦你。”
他笑了,并未当真。
当年落崖曾到这里过,也曾看到过这番景象。多年后故地重游,也不知该喜该怒。
这地与外界相隔离,三秋才抵一日,意味着他在这里曾呆了六年有余。
即便往事早已云烟散去,他却还是凭着直觉能摸清这里的一切。
顾清辞道:“我记得以前不这般,以前还能种些果蔬,里里外外还有人路过,住着百十户人家,也算是热闹些。”
后来有一天,村子里闯进来一个人,大开杀戒。
再后来……他便不知道了。
脑子里面只有些不成片的回忆,偶尔断断续续。他感慨一声,“大概在这也呆了不少年。”
当年那个孩子从来没想着要逃出去。
他无所归依,独自一人。
林北澈的脚步慢了慢,听他说的话不敢细想。若是他也如顾清辞一样,恐怕早已疯魔失性。
而且当年的他还那么小。
“小辞。”
“心疼我?”
君离殇没答。
他此前只觉得这人比同龄的孩子要沉稳许多,便多加戏弄,现在想来一股愧疚油然而生。
“顾兄当年呆了这么久都未寻到出路?”
顾清辞开玩笑的语气道:“无家可归,出去也找不到归处。”
事实上,没什么印象。
他说的风轻云淡,另外两人没再言语地走着。
几人走了一段不长的路却始终望不到出口,林北澈不由得吐槽一句:“建得这么长,晚上不会怕么。”
往前走着,前方的路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往里探去,就看见一扇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
门上刻着南靖文字,中间突出的圆上画着狴犴。
“小辞。”君离殇叫他,“帮个忙。”
“天地宗亲师友良人无灾无病,一世顺遂。”
林北澈有些发懵,“这些东西不是相冲么?”
君离殇声手接过他手上的烛台,“吾愿以血祭天,愿带灾祸永埋地底,愿作恶之人永世沦为鬼魂,不得超渡。”
“国师真是……”顾清辞角上扬着弧度,“自己能看懂却还推诿让我来。”
“幼时去过南靖,略懂一点。”
林北澈道:“ 要是我那一天能这么出息就行了。”
两人被他逗笑,笑完之后又正经道:“过来帮个忙吧。”
君离殇扫了眼圆盘上的文字,下一刻抬手转动了这圆盘。
“这是什么规律?”
“圆中代表阴阳相对立面的统一体,圆外附着八卦方位。道教倒是常用它。”
“有人认为太极是天地万物根源,而其又分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产生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精凝合而生人,阴阳化合而生万物。”
“太极呢,据现史来看,指未知的本源,为原始的混沌之气。”
君离殇看向听懵了的林北澈,“听不懂也无妨,本来也不是小侯爷该懂的。说起来刻字的这人还是个……”
君离殇收了音,最后那几个字没说出来。
石门缓缓开启,迎接他们的又是一个无尽且漆黑的路。
林北澈往回看了一眼,也是一片黑暗。
他们没有选择,也无从选择。
这世间本就这般,所有人都求落子无悔,可当离手的那一刻又忐忑不安。
“走吧。”越往里走越有刺骨的寒意,顾清辞不自觉慢下步来。
君离殇见他这样拿了件外裳披在他的身上,还顺势拿蜡烛凑近顾清辞,不知道是想看这人的脸色还是怎么着。
“有多冷?”
“像国师与我置气那天一样。”
“一气就乱说胡话,别记着。”
“这一点倒都差不了多少。”
林北澈有点点怕,便主动问他们道:“你们相识多久了?”
“几面之缘。”
小侯爷的脑子在这几天重复短路。
几面之缘?
哇。
“这么意外?”
林北澈想到某人,语调忽然冷了下来,“我府上的猫都成群了。”
君离殇最知戳人痛处,他问林北澈道:“谁送过来的? ”
“一个朋友。”
一个玩性大,不守规矩的。
怕现在都还在风月场呆着。
有些事知道就行了,两人也没多问。
“此行有多久?”
“无尽头。”
“若此去凶险……”
“便一去不归。”
这段路走的也不太平坦,路上的尸骨越积越多,最后迎来的是一方明亮天地。
上方无遮盖,一眼便能望到天。
下方的寻常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骨笛骨扇,没被照到的角落摆着人的头骨。架旁有一扇木门,门旁又立着神明之像,红漆木架镶在墙上,里面摆着一些腐烂除虫的贡品。
跟祭台上的有得一拼。
若是留心点看,映入眼帘的墙上正滴落着血,正似一条蜿蜒的河潮几人的脚边流去。
“贵客啊。”
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半鬼半魔的人。
这倒不是那人的相貌,准确的来说相差甚远。
那人身着一身黑袍,看着也才二十出头,跟林北澈一般大。与其论起魑魅魍魉,倒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坐啊。”他从屋中抽出几把椅子,正规矩地摆放起来。
“人呢?”
那人手一顿,抬头君离殇皱眉问道:“谁啊?”
“前些日子你带走的那人。”
他没搭理君离殇,转身去摸了摸那些头颅,随后抬头问他,“你说这里哪个头颅是她的呢?这些都是最近刚取下来的。”
他又把目光转向顾清辞,笑了声,“哟,我还以为是哪一位呢。当年没剥了你的皮现在想来还真是可惜啊。”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下一秒却又忽然轻下声来。
“小美人,你现在长得真是漂亮啊。”目光从上而下的打量着他,贪婪且露骨,想要把人吃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