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十八章 相遇

陈乐鞠悄然坐于地面,温柔地轻抚着病弱的李奈,低声细语哄他入梦乡。思绪飘回往昔岁月,点滴涌上心头,她不禁泪水滑落,却又竭力克制,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李奈。

她轻柔地抚过他的额头,用凉凉的冰帕贴敷着,如此无言的呵护,贯穿了整个漫漫长夜。

直到天色大亮,陈乐鞠一直都在悉心照料着,他的双眼已熬得红肿无光,丝丝白发悄然滋生,脸庞的皱纹也在无声地加深。

陈瑶步入洞中,望见姨娘,心中一阵酸楚,不禁开口劝道:“姨娘,您这一夜都没合眼,怎能熬住啊?”

“没事,只要他能好起来便好。”陈太太回道,拿起手帕朝陈瑶说道:“你再去打一冷水来吧。”

陈瑶刚接过手帕,正准备迈步走出洞口,就在这时,耳畔忽地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咳嗽声。

一扭头,瞧见李奈的呼吸正越来越急促,他艰难地撑开眼皮,使出全身力气去拍着陈乐鞠。

“老爷!您醒了!瑶姐儿,快把晟哥儿叫来!”陈乐鞠见李奈醒来,大喜过望,眼里的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陈瑶听着吩咐,正要跑到洞外叫来了李樱晟,却被李奈阻道:“不必了,让他在外头待着吧,你也出去,我有话要跟你姨母讲。”

“哦,好。”陈瑶微微颔首,步伐悠然地退离洞穴,此刻,洞中仅余下夫妻二人。

“鞠儿,我恐怕命不久矣,许是熬不到今晚了。”他紧紧握住陈太太的衣袖,生怕她会从身边离去。

陈乐鞠一听见这话,脸上瞬间写满惊愕,“你别这么说!你定会好起来的。”话音未落,她又不禁心头一紧,眼眶泛红,想起李奈那沉重的病情,泪水便止不住地滑落。

李奈瞧着陈乐鞠满脸泪水,心头一阵酸楚,他使出全身力气,轻轻抚上乐鞠的脸颊。陈乐鞠感受到这温柔的触摸,便将头深深埋下,任由泪水汹涌,痛快地释放悲伤。

“我是最不信死后如何,我唯一挂……咳咳咳!唯一挂念的…就是你们母子。你跟了我啊,也是毁了一辈子了。”李奈望着怀中悲泣不止的陈乐鞠,心中满是愧疚与疼惜,尽管自己已力不从心,但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竭力为他们的将来谋算着。

陈乐鞠眼见他口吻虚弱,不禁摇头,泪花闪烁:“你别这样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便是下辈子,也要嫁给你!”

正当两人沉浸在哀伤之中,忽闻洞口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李樱晟未及陈瑶劝阻,便已毅然闯入洞内。眼前景象令他心头一紧:母亲正默默垂泪,父亲则面容憔悴,虚弱无力。

李奈并没有怪罪之色,而是卯足了劲招手笑道:“晟哥儿,来……为父想和你说说话……”

李樱晟双膝落地,伏在床沿,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我如今说的话,你们都要记住!”李奈竭力撑着最后一丝气息,对眼前的母子二人郑重其事地交代着。

陈乐鞠紧咬着牙关,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微微点下了头。李樱晟则满眼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第一,我死后……无论谁来撺掇,你切不可轻信别人。这是铁律!第二,以后……若秦王家的,有个什么不对付的,你切不可掺和进去!尤其是侧妃让你做什么,你一定要慎之又慎!我到这几年才看明白了她,她这人,惯会拿别人当靶子的……”

提到这“侧妃”的事儿,陈乐鞠眉头一皱,满心困惑地脱口而出:“不会吧?”

李奈没等对方话音落下,立刻用力握住她的手,脱口而出:“记住了!”

“爹!”李樱晟哽咽着喊道,此刻,他已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水,那咸涩的液体伴随着话语如泉水般涌出,滚滚而下,“儿子记住了。”

李奈满心欣慰地握住他的手,疼爱地说:“真是个好孩子。”

再瞧自己夫人,她已拿着手帕,泣不成声。

“我瞧侧妃娘娘应不是个刻薄的,只要做足了这两点,再待她客气些,将来晟哥儿和你都不用愁了……”

陈乐鞠正仔细聆听着丈夫的叮嘱,无声地以点头作为回应。就在这时,李奈的眼眸中陡然闪过一抹惊讶,连连摇头,仿佛瞥见了什么似的。

陈乐鞠下意识地循着目光扫去,然而视线所及之处,除了那面透着寒意的石壁,再无他物。

“爹!娘!”李奈突然绽开笑容,尽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仍奋力对着那面石壁高声呼喊,气息愈发急促。“儿子快来了!你们别急。可是伤心了吧,如今儿子没出息,对不住你们呐!娘,您瞧,我又给你丢人了……”

“奈郎!”陈乐鞠听着李奈一声声呼唤,这声虚弱而急切的声音犹如惊雷般让她瞬间明白,自己的夫君已至生死边缘。

她心头一紧,满腔的不舍如潮水般涌来,再也无法抑制。

陈乐鞠毫不犹豫地将李奈紧紧搂入怀中,任凭泪水决堤般滑落,痛心疾首地哭喊着,那份深深的悲痛与无尽的眷恋交织在一起,弥漫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

李奈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前方,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正牢牢握住某种无形之物。

“我来了……”

……

《宦海浮沉判》

科场得意共芳华,官袍加身笑春花。

王府机关深似海,忠魂渐染尘与瑕。

病体拖垮雄心壮,饥荒逃生泪满颊。

山洞遗言情切切,一梦荣枯终归土。

……

“唰唰唰——”春日头场雨就这么洒落下来,给这个静寂的废村裹上了一层幽深宁和的雨幕。瞧那满眼的翠叶黄花,简直就像置身于一幅活灵活现的田园山水画卷之中。

铭风和福笙这对儿佳人,顶着块木板,乐得合不拢嘴,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往屋里飞奔,急着找个地方避雨。屋里头的福南一瞅见他俩身影,立马就开了腔:“阿姐,你们俩这是上哪儿疯去了?咋这老半天才回呢?”

福笙迈步进屋,顺手将木板搁置墙侧。她帮铭风褪下身上的蓑衣,边忙活边娓娓道来:“方才啊,我和铭郎在那垂柳树底下待着呢,谁成想,突然间雨就下了来!咱俩赶着一路跑,差点儿没给滑倒喽。”

福南一边口中轻轻叹出一句,“哦,以后当心着点吧。”一边手中书页依旧如梭翻动,那份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福笙瞅见福南正埋头看书,心中纳闷,不禁开口问:“这书打哪儿来的?”

“从一间屋子里搜的,正干着,能看清。”

说完这话,突然间,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福笙赶忙贴着墙壁,侧耳细听。那声音分明正朝着自家这边疾驰而来。

“老爷!咱就进去躲躲吧!保重身子为重啊!”

“行吧,我看这头似乎有村,咱们进去躲躲雨吧。”

正是寻人的舅爷,他与侍仆策马疾行,历经艰辛,走完了逃荒的漫漫长路。恰逢此刻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情势紧急之下,他们只好赶紧找了个地方避雨,一头扎进了屋里。

此刻,福笙手握尖刀,蓄势待发,只等门一开,便要给对方狠命一刺。

“吱呀———”

“啊!”福笙发出一声大吼,试图给自己壮胆,紧闭着双眼,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刀,向前猛冲。谁知,关键时刻,他却被舅爷的侍仆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手腕,紧接着用力一甩,福笙瞬间飞出屋外,手中的刀也随之脱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福笙气得火冒三丈,一翻身,这才认出眼前人竟是自家的亲舅舅。

"舅舅!舅舅啊……舅……"福笙盯着舅舅,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这一刻,她心头涌上对逝去亲人的深深怀念,又或许是被自己苦不堪言的生活触动,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热泪喷涌而出。

她猛地站起,一步上前,用力将舅舅紧紧拥入怀中。

“方才我以为是坏人呢……”福笙瘪着嘴委屈说道。

“只要你们平安无事,我就安心了。”舅爷一边说着,一边因失而复得的喜悦,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铭风他们听到动静,纷纷赶了过来,眼前情景是福笙怀中搂着一个人,哭得正伤心。再一转眼,瞧见福南愣在那里,一脸的哀伤情绪愈发明显。

正当福南心头萦绕着伤感情绪时,他不经意间抬眼望向天空,这才察觉到外面已然下起了雨。于是,他带着几分无奈地大声招呼:“得了!外头雨下得不小,快进来避避吧。”

“啊?哦!舅舅,朴爷,快快随我进屋躲雨吧。”福笙在听到福南的大声招呼后,总算回过神来。他略显不好意思地牵起舅舅的手,一同进屋。

福笙跨进屋门,顺手把茅草床上的杂物妥帖地挪到地面,开始细致地整理起来。舅舅目光扫过这间屋子,只见其已然破败陈旧,墙皮脱落得斑斑点点,裸露的砖石更是触目可见。

"舅,您怎来了?"福笙边说着,边亲切地搀扶着舅舅落座。这时,铭风恰好端着刚烧开的热水,稳稳地递到跟前。

铭风低头道:“此地荒芜,无茶可饮,唯有热水可赠。”

“无妨,先放一边吧。”福家舅舅随意一挥袖,深邃的眼神牢牢锁定铭风,那目光犹如伺机捕食的猛兽,透出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这情形把铭风吓得腿都软了,哪敢轻易动弹,只能保持着僵硬的跪姿,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正眼瞧一眼。

福笙见此情形,开口打断道:“舅舅,您都没回我的话。”

听侄女拉着自己衣袖问,又改了一副和蔼的模样,道:“佳甥女,舅舅前数日已闻福氏一门遭难之讯,心念若汝辈尚存,你爹娘必望你们安然度日,因欲领汝与南哥儿同赴京师。”

当福家舅舅开口回应时,福南察觉到话里头似乎有点儿蹊跷。的确,福家是遭遇了变故没错,但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和姐姐、弟弟都还安然无恙的呢?

思来想去,不经意间瞥到沈寿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福南这下可死盯着沈寿了,那目光就跟黑夜里巍然矗立的花灯高塔一样,又冷又尖。

当沈寿转过头,视线与福南交汇的瞬间,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福南那对寒气逼人、威压重重的目光。这一瞥之下,沈寿顿感冷汗沿着脊背悄然滑落,喉头也情不自禁地上下微动,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舅舅回完了话,顺势探身看向福南,不偏不倚,恰好撞见这一幕。这一瞬,他的神情气度,竟与福南已故的父亲有几分神似,叫人不禁一愣。

舅舅一瞧见沈寿那副僵硬的姿态,便朝福南含笑,叫住了他:“南哥儿。”

福南这才打断了思绪,转头笑着向舅舅点头,全然不似先前的压迫感。

“笙姐儿,南哥儿,今日你们先收拾好行当,明日一同乘船回京师。可好?”

后又看向了铭风、沈寿二人,逐渐收起了笑脸,思考一番后才缓缓说道:“这两位也一同去吧。”

铭、沈二人听面前的大人也要带着他们回去,不禁感谢道:“谢大人救命之恩!谢大人!”

“好了,过会儿就收拾一下,在这住上一晚。明日天亮就启程。”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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