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十七章 父母爱情

【越月,巡道宋立捐俸,同知鹿清安督工修葺,民居以奠。———《凌州府志》】

继李樱晟等人逃于狼群魔爪后,无意间跑到一处山脚下,此地开阔且宜居,三面环山,有一面被河流阻断。山中有一处洞穴,夏凉冬暖,是一个天然的最佳居住地。

河边紧挨着一片森林,所以木材啥的压根不用愁。这样一来,他们的日子也会与铭风等人一样,渐渐滋润起来。

“咱且先在此安顿吧,毕竟现下也不知哪儿还有住的了。”李奈一边指向山洞一边对大伙儿念叨着。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行李扛进了洞里。

这一日,他们并没做什么,只在山洞里歇了脚,吃着自己逃灾时捡来的吃食。

白日的日头虽温暖照人,一阵暖流袭入心间。可到了太阳落山,夜里便凉飕飕的,叫人发冷。

篝火早已点燃,一阵阵火烟向上飘扬,夜色静谧,风声也逐渐静谧,星空无限辽阔而深远一颗颗小星星像钻石一般,镶嵌在夜幕上,散发着晶莹之光为此,星空便给李樱晟带来无限安逸。

在山洞里,李奈咳嗽的状况日益加重,经常咳出带血丝的痰,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甚至感到阵阵寒意。

看到丈夫痛苦难耐的样子,陈夫人满心忧虑,不由得大声呼唤:“老爷,老爷!”

她用手帕轻轻抹去李奈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又贴心地为他加盖了一床旧被子。可是李奈身上的汗水却像泉水般止不住地冒出,连带着他的双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李奈紧紧握住陈夫人的手,依偎在她的怀中。突然间,他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吓得陈夫人脸色一变,她惊呼道:“老爷!瑶姐儿!快帮我看看你姨丈怎么了?!”

同时陈瑶正和空青一起倚在洞口边,抬头望着璀璨星空,突然响起的一声呼喊让她的内心猛地一紧。虽然她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但那声音里透出的焦急情绪却让她不得不奔去。

“来了,姨妈,出何事了?”

“快帮我看看你姨丈吧,他现下头怪烫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陈夫人紧张又焦急地跟陈瑶讲着事情,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泛着晶莹的光。陈瑶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的话,然后轻轻地摸了摸李奈的额头,发现那里烫得吓人。

“姨丈怕是给外面的冷风吹出热病来了,”陈瑶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摸出个碗,“我这就找人弄点水来。”话音未落,她就拽着空青的手,两人一道快步跑出了山洞。

李樱晟正巧离那个山洞没多远,瞧见陈瑶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由得关切地问了一句:“妹妹,这出何事?怎显得这么急切?”

“姨丈病了,我得去河里头打碗水来。”话音未落,她刚要迈步飞奔,却被李樱晟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了,你一女孩家的,若在这出事了怎办?”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陈瑶手中接过那个碗,“你就安心在洞里等吧,这种活儿交给我就行。”话音未落,他便迅速朝河边奔去。

没过多久,李樱晟就端着一碗水疾步跑来,紧跟着陈瑶一同进了洞穴。

“娘,水来了!”李樱晟喊道。陈瑶从陈夫人手里接过手帕,浸入碗里。

“爹怎么了?”李樱晟急匆匆地问向母亲,眼里尽是对父亲的关切与心疼。

陈瑶一边麻利地拧着手帕,一边回应道:“姨丈发了热病,现在急需用冷巾敷着。”说罢,她便把手帕拧干,轻轻地敷在了李奈的额头上。

“姨母,得给姨丈弄口吃的去,可……”陈瑶正说着,突然话语就卡在了半空。眼下粮食却成了最大的问题啊。

说话间,李奈也被一块冰冷的手帕冷醒,恍惚中睁开了眼,只见妻子正掩面抽泣着。他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勉强挤出几声嘶哑的声音。

看到姨丈醒了过来,陈瑶赶忙轻拍了下姨母,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情绪激动地紧紧握住丈夫的手,不时地抽泣着。

“老爷,你可算醒了……”陈氏哭道。

李奈缓缓盯着李樱晟和陈瑶,口中含糊不清地挤出个“啊...呃...”,这没说出口的话,陈氏却心领神会,于是就让两人先行离开。

兄妹俩一起步出洞穴,双双在洞口边坐下,他们一同凝望着远方跳跃的火光,困意也随着火焰的摇曳慢慢涌上心头。陈瑶索性就直接靠在了李樱晟肩头入睡。李樱晟察觉到陈瑶的倦意,便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轻薄的披风,细细给她盖上。

在山洞中,李奈依偎在陈氏的腿上,陈氏像安抚小孩子那样轻抚着他,哄他入眠。此时此刻,陈氏的思绪飘回了三十多年前,那时的她,也还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女。

……

那年,陈氏乐鞠,年方十五。正值科举之日,她与贴身丫鬟一块入京,在一间客栈里住下。

初次京城,陈乐鞠觉得啥都新鲜有趣,心里头痒痒的,琢磨着得好好逛一逛这繁华的京城。

“姑娘,老爷说了要好好用功,将来必得进榜啊!”丫鬟皱着眉头,带着点儿小委屈,向姑娘传递着老爷的期望。

陈乐鞠拉着丫鬟的手,轻戳她的鼻子笑道:“傻珍儿,只要这事不往外说,定不会有人知晓的。”

说罢,她拉着珍儿推开了房门,可珍儿瞬间挣脱了陈乐鞠的手,道:“哎!姑娘,外头热,蚊虫咬得烦人,待我拿个帷帽来。”

珍儿随手从桌上抓过帷帽,为小姐细心地戴好,两人默契对视,会心一笑,随后满心欢喜、脚步轻快地跑向了街头。

这京师可真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商贾云集,琳琅满目,珍宝充斥。满街飘香,尽是人间美味,色香俱全,令人陶醉。让人看得迷了眼。

“哇!姑娘!这里有小娟人呢!是姑娘喜欢的!”珍儿的手肘戳了戳陈乐鞠的腰,指着娟人小摊笑道。

陈乐鞠微微挑起眉毛,笑盈盈地说:“走,咱们瞧瞧去!”

二人穿过街,往小摊走去,只见一个个小人偶皆身着精美刺绣的前朝当代之服饰,头顶精致的传统发髻,佩戴样式各异的头饰。画着淡雅细腻的妆容,一颦一笑都生动传神。

“姑娘快看!这娃娃做得好生精致呢!”她嚷着,那份天真烂漫、娇憨可爱的模样,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陈乐鞠顺着珍儿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个娟人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袖长袍,头上插满了金钗作为装饰,脸上还画着精致的小面庵。

“东家,此娟人儿手艺极细,我在凌州从未见过呢。”陈乐鞠拿起娟人,朝老板赞道。

老板一见这情况,立马满脸堆笑地回应:“哎!姑娘好眼光!此娟人儿乃仿渊之供养人所做呢。”

陈乐鞠满心欢喜地打量着娟人娃娃,不禁点头称叹,然后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原来如此,那其价几何?”

“二十两便可。”

“珍儿,替我付上。”陈乐鞠紧握着那个精致的绢人娃娃,专注地欣赏着,完全沉浸在其中,对外界的嘈杂声充耳不闻。

珍儿应了一声便把钱付上,挽着陈乐鞠的手,调戏道:“啧,小姐见了娟人啊,像是失了魂似的呢~”

陈乐鞠正捂着嘴暗自偷笑着珍儿讲的话语,全然没注意到一个少年正朝着她撞来。

“哎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街头的喧嚣,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聚拢过来。此时的场景令人瞠目:陈乐鞠已倒在了地上,而他手中的那个精美的娟人也摔得散乱。

珍儿赶忙扶起陈乐鞠,迅速扫视其身,问道:“姑娘没事吧?”

陈乐鞠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看着地上破损的娟人,心疼地道:“我的娟人偶破了……”

珍儿看着自家小姐委屈模样,气得直指少年呵斥道:“长没长眼睛啊你?把我家小姐撞倒了!又撞坏了娟人,你说怎么赔!”

那少年心里清楚自个儿闯了祸,赶紧冲陈乐一伸手作礼,歉道:“实在对不住,没留神撞到姑娘您了,在下失敬了。”

“失敬失敬的,我看你……”珍儿嘴里正数落着,却被陈乐鞠及时劝住:“无妨无妨,珍儿别气了。我瞧这人匆忙模样,许是有急事了,无意撞了人。”

珍儿侧耳倾听陈乐鞠温和的话语,随即紧蹙眉头转向她,带着几分忧虑问道:“小姐……你就这么放人走了?那娟人怎办啊?”

珍儿心里多少有点不情愿,但既然自家小姐已经开口放行,她也只能忍着那份不甘,任由那人离去。

少年一抬手,恭敬地行了个揖礼,以此表达心中的深深谢意。陈乐鞠透过帷帽上那层薄如蝉翼的纱帘,目光锁定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就在他缓缓抬起头的一刹那,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映入了陈乐鞠的眼帘。

此人意气风发,生得面目清秀、唇红齿白。一身深蓝道袍,头戴飘飘巾,显其意气风发。

他肩扛行囊,轻巧地从陈乐鞠身边掠过,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渐行渐远的步伐,满眼痴迷地凝视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

“哎呀,姑娘!”珍儿一边嘟囔着,一边从地上拾起那个掉下的娟人,“你说这玩意儿可咋办啊?”她满是牢骚,却没察觉到身边的陈乐鞠早被那男子迷得神魂颠倒,此刻正愣愣地盯着他看,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抬头一瞧,只见陈乐鞠正愣愣地眺望着远方,心中顿时估摸出了自家小姐的心思。

“哎,姑娘!姑娘!”珍儿连声呼喊着,硬生生地把陈乐鞠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陈乐鞠急忙稳住心神,接过珍儿手中那只娟人娃娃,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处,生怕有丝毫损伤。直到他确认娃娃毫发无损,连那根簪子也完全可以重新插上时,这才安心回道:“无妨,只是脏了些,带回去洗净一番就成。”

“哎!那太好了,方才还担心……”珍儿听着小姐的话语,心情舒畅了起来,没等把话说完,就被陈乐鞠拉着手过街。

陈乐鞠伸手指向一处糕点铺子热切道:“珍儿你瞧呐,这铺子前人潮涌动的,定有个好吃的宝贝藏里头!走走走,咱也过去瞅瞅!”

“哎!姑娘您慢些,当心脚滑摔了!”陈乐鞠正紧紧拽着珍儿的手,飞快地奔跑着。珍儿频频差点儿失足摔跤,吓得直朝陈乐鞠呼“慢些,慢些!”

俩姑娘在京城逛悠了一整天,眼看就要到宵禁的点儿,这才慢悠悠晃回客栈。陈乐鞠实在是累得够呛,一进屋,“扑通”一下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喘息不止。珍儿虽然也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打精神给陈乐鞠倒了杯水。接着,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梳子,仔仔细细地给娟人捯饬起头发来。

在京城过了几日,陈乐鞠如往常一样,在客栈房间里温习,毕竟明日便是科举了。这时珍儿兴冲冲地跑入房间。

陈乐鞠还疑惑不解,看珍儿气喘吁吁地,陈乐鞠将书放下,倒了些水,又搬出一张椅子叫珍儿坐下。

“傻珍儿,你快坐下喝口水吧,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呀。”她捏着珍儿的笑脸,宠溺地看着。

珍儿抱着水杯咕隆咕隆地灌了几口,将手上的纸张拍在桌上。

陈乐鞠好奇地拿起皱巴巴的纸张,将纸张展开,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内容,很快她的心神就被其彻底吸引了。

“心多自责口难言,不知佳人怎原谅。”

陈乐鞠轻声念了好几遍,心中涌起无限思绪,放下纸张,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珍儿,问道:“珍儿,这词你从何处来的?他怎给你这些的?”

“方才我在街上采买,回去时正巧遇上了他,他将纸条偷偷塞给我的。对了,还塞了个玉佩,姑娘您瞧!”

珍儿从衣袖里掏出了一玉佩递给陈乐鞠,仔细查看,上面刻着“奈”字。

“原是这样子的,这奈公子用的诗词……”陈乐鞠回想其人的脸庞。想到这,她捂着手帕,羞涩地笑着。

珍儿看自家小姐跟犯了相思病似的,忍不住打趣了起来,“姑娘,你的脸怎么红红的呀。哼~我还听说人家这几日一直找您,就是要赔礼道歉。”

陈乐鞠娇哼一声,不理珍儿,继续端详着词。

珍儿乘胜追击,手指戳了戳陈乐鞠的肩膀,装出那少年那日慌张的模样,把陈乐鞠逗笑了。

陈乐鞠面色红润,忍不住与珍儿追逐打闹了起来,“哼,珍儿你再天天这样的话,我要把你卖给人牙子打发了哦。”

闺阁里顿时传来阵阵少女的嬉闹之声。

嬉闹之余,陈乐鞠回想那日的事情,自从这事过后,她总是忍不住回想在路上遇见的儒雅少年,他总是无意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另一边,少年奈正温习着,在一间小宅子里住着,这是他的父亲留给他备考的屋子。

温习之时,脑中时不时浮现陈乐鞠的脸庞,那藏在帷帽的轻纱之下,两弯纤纤细眉,一双含情目。

这念头一浮现在脑海,他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股乐劲儿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贴心的侍仆手捧热茶走过来,他才渐渐收起笑容,专心温习着。

光阴匆匆流转,转眼间科举大考已然落幕。陈乐鞠此刻步出贡院大门,他在那狭小憋闷的号房中蜷缩熬过了整整五个日夜,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透,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馊味。

珍儿见自家姑娘出来,兴冲冲地跑上去帮她拿了考篮。

“恭喜姑娘脱离苦海,这几日你可就轻松了哦~”珍儿打趣地说着,故意捏着鼻子,摆出一副“这味儿我受不了”的样儿,把陈乐鞠逗了一顿。

陈乐鞠贪婪地呼吸新鲜的空气,让人精神了不少。回头一看,望见一个熟悉的俊脸,然而对方也已看到了她,微笑点头。

此举自是引起了少女的强烈兴趣,她正想跑来打个招呼,却被珍儿拉了回来,无奈笑道:“好珍儿,别阻着我了。”

珍儿笑道:“姑娘能保证奈公子不被您臭昏头了?”

“你还拿我打趣儿,看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的胆儿是越来越大了,哼!”陈乐鞠一边佯装生气地轻轻敲了敲珍儿的脑袋,一边故意板起脸来,与她逗趣儿。

珍儿一眼就瞧出自家小姐并非真心动怒,哄笑道:“好啦好啦,是珍儿的错,小的保证以后不敢了。”

珍儿又道:“但姑娘您这酸臭味儿,就算是奈公子心悦于你,也一时受不住的,咱回去擦洗一番再见见也不迟。”

她笑地拉着陈乐鞠的手,将租金付给了马夫,送她回客栈里头。

李奈眼瞅着陈乐鞠被珍儿连拉带拽地塞进了马车,心急火燎得直想立马挡下那马车。可没等他迈开步子,自家的侍仆也是一把拽住他,硬生生地给塞进了另一辆马车,径直回府去了。

陈乐鞠回到了客栈,先是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裳,重新盘了发髻,又是一温婉优雅的小姐了。不过这日她并未出去找他,只在屋子写了书信告爹娘。

改卷要改六七日,放榜估算着要几周后了。此期间,陈乐鞠带着珍儿游览京城各处。

时间一晃而过,已然到了唱榜之时。陈乐鞠在贡院一旁的广场处听榜。而李奈则悄然陪在其侧,默然站立。

"哈,原来奈公子也在坐等放榜啊。" 陈乐鞠上挑眉毛,目光锁定李奈,话语中带着一丝打趣。

李奈满眼疼爱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来如何安心,来了且也心乱如麻,静不下来啊……”

“那奈公子不如坐上车来?里头有酒有吃食。”

陈乐鞠登上了车,坐在珍儿一旁,并与其打了招呼。

“这…实在不好吧……”李奈一听陈乐鞠邀他上车,瞬间羞得脸颊泛红,心里头也跟着一阵小鹿乱撞。

陈乐鞠拿起小杯倒下了果酒,开始悠哉地吃上糕点。见李奈仍愣在原地,便叫珍儿将一糕点送上来。

珍儿举起糕点,上前赠去,说道:“咱家姑娘是有话想问你呢,若错过了,便再无机会了。”

“好,谢你家姑娘的好意了。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奈向前走去,身边小厮也紧紧跟随。

“姑娘这份从容啊,小生实在比不上了。”李奈靠在车旁,见陈乐鞠仿佛跟郊游一样,忍不住感叹起来。

陈乐鞠给李奈倒了一杯果酒,“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罢了。但事多食少,并不是个长久之相。”

她抬眼望着李奈,只见他并未看着自己,又道:“那日公子递我的那一句,是何意啊?”

李奈听到这话,手头的动作瞬间定格,眼眸悄咪咪一溜儿,这才回应:“那日无意冲撞了您,本以为会被责怪,谁知姑娘您却宽容放过。心中一直过意不去,琢磨着找个机会向您道个歉、表个谢意。”

李奈深知非礼勿视,回话时仍盯着放榜处。殊不知陈乐鞠却直勾勾盯着他,饶有趣味地扫视全身。

陈乐鞠微微扬起眉毛,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我看你并非是来找我道谢吧?”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一块糕点,轻轻晃动着,让它几乎贴到他的脸颊边。

李奈被她这一撩拨,瞬间脸颊泛起红晕,耳朵也跟着热了起来,心里头乱糟糟的,完全没了主意。只好硬生生地靠着马车边,竭力稳住自己。

“风逐面,月上梢头悔戏蝶,几欲叩首谢芷兰。难移步,心多自责口难言,不知佳人怎原谅。”

陈乐鞠毫不含糊,直把那句的源头念出,一语道破了李奈藏在心底的暗恋情愫。“这可是前雍朝范老先生专门为夫人写的道歉与爱意之词。公子是故意选这句来玩深沉呢,还是真不清楚它的来历啊?”

李奈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喉头一紧,吞咽下一口唾沫,“我……我……”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的那句含蓄至极的表白竟被她洞悉无遗,此刻更是惶恐于她或将给予的拒绝。

正当氛围越来越凝重之时,榜墙那边忽然念到了李奈,“凌州府李奈中举人,一百三十八名!”

李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激动地手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陈乐鞠见状,放下糕点立刻扶住。

“恭喜李公子高中!”陈乐鞠笑吟吟地朝他祝贺。

李奈听见陈乐鞠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同喜同喜!方才大喜过望,有些失态。”

“凌州府陈乐鞠中举人,一百三十六名!”

陈乐鞠打趣地说:“嘿,瞧瞧,我这名儿可比你高出两位呢,小公子,得加把劲儿啦!”话音刚落,她又优哉地品尝起手中的糕点了。

李奈一听这话,猛地一惊,脱口而出:“原来你也!竟是个老乡啊!”

陈乐鞠满脸笑容地拈起一块糕点,递到跟前,话里透着俏皮:“吃不吃?若不吃,明儿就不邀你游园了。”

“吃吃吃!我吃!”李奈一把抢过糕点,满脸乐开了花儿,随即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憨模样可把陈乐鞠逗笑了。

“你慢些,别噎着气了。”陈乐鞠被李奈憨厚的模样逗笑,从衣袖里掏出手帕为他擦拭。

李奈惊得转头一看,正巧撞到了陈乐鞠的眼神。二人相视,眼神交织,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在这一刻。

陈乐鞠望着这张俊脸,也不知不觉的燥热了起来,收下了要为他擦拭的手。两人眼波流转,尽管视线交汇间带些闪躲,但各自心底都深深烙印下对方的身影。

放榜后,陈乐鞠与李奈一起坐上了马车,领了公验、黄旗与火牌,又拿到了质地柔软的浅蓝色澜衫。至此两人才分开,各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准备明日游春会之事。

游春会之传统相传已久,不论是京城还是其他府城,每逢春日,诸多城中少男少女结伴郊游,骑猎、垂钓、诗画等都是游春会的主要节目。

通常游春园会有一位司仪来主持此会,那年的京城游春会正由秦王主持,地则城西之砀山御园。

自天儿逐渐暖和,再加清明将近,每日出城春游的人日益渐多。秦王为勉励天下考生,邀他们一同游园赏景。

“李奈!”陈乐鞠站在李奈小宅门前,珍儿大力敲着门。

李奈听见叩门声,连忙收拾好行当,随即拉开了门。

小门一开,眼前人之容颜令他心动不已。只见陈乐鞠一身淡紫方领补服,下着渐色之裙。发髻简简单单地盘上去,只簪了些花儿,看上去清丽雅致。

陈乐鞠摇头晃脑地一瞥,瞧见身后小厮肩上的包袱,随即满脸笑意地对他说:“收拾妥当啦?快随我走去吧!”

说罢,她便紧握住他的手,两人朝着马车疾步奔去。李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可转念一想,此刻与心爱之人手牵手共赴奔跑,不禁嘴角上扬,笑容如花般悄然绽放。

柔软的风随着阵阵花瓣飘洒在他们身上,绽放出一片浪漫的色彩。

在游春会中,御园人来人往,多是年轻的哥儿姐儿,每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融进这春风里。

陈乐鞠与李奈下车信步在梅林中,虽说阳光明媚,但这时节多少还是有几分寒意。不过,这对伴侣紧紧相牵的手,从下车那刻起就没舍得松开片刻,仿佛寒冷也被这份深情驱散了大半。

河畔上的青翠草坪上,摆放着许多漆木桌凳,毫无规律地摆放在地上。这边多是俊俏公子哥。

少女们在花园中赏景漫步,时而奏弹琵琶,歌儿在湖中步廊传来,引得众公子纷纷上前。

“这游春会怕不是寻姻缘的聚会了吧,一路上遇到的公子小姐都是个待嫁的,奈公子难道看不出这点吗?”

陈乐鞠紧紧挽住李奈的手臂,依偎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娇嗔道:“哼,谁敢动我奈二爷的主意,门儿都没有!”刚说完,她便更加用力地抱住李奈,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唯恐任何一个女子有机可乘,夺走她深爱的他。

李奈被陈乐鞠娇憨之态逗乐,轻指她的鼻子道:“放心,吾一生之爱汝,永久,永久矣。”

自街头萍水相逢起,至春闱榜单揭晓日再续前缘,他们携手同行,共渡殿试难关。待领取官印后,便齐赴凌州任职。

【奈以荐授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勤干数岁,进至将军位。乐鞠以荐授通政使。】

这段时间里,两人紧紧相依,彼此间的支持与陪伴从未缺席。他们已早早地拜见过双方家长,心中满怀期待,只待良辰吉日的到来,便可举行那场属于他们的盛大婚礼。

2个月后,陈乐鞠在府里,各个丫鬟婆子们为她梳妆、戴凤冠、着大红杉、挂霞帔。

“哎哟!姑娘的的脸怎生红了,这下好了,连个腮红都省了呢!”

她正对着镜子,细致入微地欣赏着自己精心打造的美妆与头饰。这一幕恰好被珍儿瞧见,她忍不住打趣起来,瞬间让这位美人儿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与此同时,李奈身披红袍,跃马立于宅府门外。街巷间行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一片喧腾。

宅门前,人们正欢天喜地,笑声此起彼伏,个个乐得忘乎所以。眼瞅着新郎官踏步走来,大家一拥而上,故意将他围堵在门外,嬉闹着要与他玩一场即兴赋诗的把戏。

宅子里的陈乐鞠一听见那阵闹腾腾的动静,心里头的好奇劲儿就上来了,忙不迭地扭头问身边正笑盈盈的婆子:“这是?干甚呢?”

婆子乐呵呵地回她:“咱家官人呐,正被哥儿姐儿们堵在在门口,他们替姑娘您试探试探新郎官呢!”

听着婆子的话,陈乐鞠的脸蛋儿泛起一抹羞涩的笑意,红扑扑的煞是动人。

“新娘子,出门啦!”

当她正要迈步出门之际,却瞧见李奈已然在宽敞的大厅里静候着她。他目光锁定在陈乐鞠身上,只见她身披华美的凤冠霞帔,步履轻盈而庄重,一步步朝着他款款而来。

他优雅地伸出自己的手,她也牵着他的手。虽隔一扇,却阻挡不了四目的含情脉脉。

双方恭敬地向彼此的父母行了大礼。夜幕降临,一场热闹的婚宴拉开帷幕。李奈在席间周旋应酬了一阵子,趁机佯装醉意,内心却激动不已,便迫不及待地迈开大步,直奔陈乐鞠所在的房屋。

那一场夜晚,屋内灭了灯,很黑很黑。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后来,陈乐鞠怀上了孩子,诞下了李樱晟。与此同时,李奈在朝中日子过得四平八稳,原以为这一家子就会这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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