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阿年……可是你吗？
三年后，景盛五年，于一片喜庆氛围之中，李承泽主持了北钰王李承儒与北齐大公主战悦悦的大婚。婚礼之上，红烛摇曳，宾客们欢声笑语，一片热闹景象。翌日，北钰王与战悦悦共赴北境封地。
同年，范闲正式接手鉴查院，并获封安林王。于李承泽见证之下，安林王范闲与依晨郡主林婉儿完婚。
一个月后，二人蜜月旅行结束，范闲回京，正式接手内库，并主持了春闱，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权臣”。
次年，李承泽封许俊澜为一品萧戟大将军，封李承平为平钰王，并赐婚大理寺卿吴缜之嫡女吴韵梅为其正妃。朝堂之上，众人纷纷道贺，李承泽坐于龙椅之上，面露满意的笑容。
景盛十年，李承泽下旨，擢立李承平之子李宁卓为太子，擢其入主东宫。与此同时，擢范闲与许俊澜二人为太子太傅，授太子文治武功，可随时入宫，亦可随时带太子出宫。
景盛二十年，北境突发罕见雪灾，暴雪肆虐，道路被封，粮草运输受阻，百姓房屋被积雪压垮，牲畜冻死无数，饥寒交迫的百姓于困境之中挣扎求生。北钰王李承儒与王妃战悦悦立时组织人手展开救援，开放王府粮仓，熬煮热粥救济饥民，同时带领士兵清理道路，修缮房屋。
李承泽得知后，心急如焚，当即下令，自各地调配物资支援北境，另，派遣许俊澜前往北境协助救灾。许俊澜抵达后，凭借丰富的组织经验，有条不紊地安排物资分发，带领军民共同抵御天灾。
景盛二十一年春，于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北境终于度过危机，百姓生活恢复正常。对于有功之人，李承泽依次论功行赏，北境百姓亦对当今陛下、北钰王夫妇与许将军感激不已 。
景盛五十年，政通人和，民富国强。这一日，风朗气清，惠风和畅，范闲照例入宫陪李承泽对弈。
御花园中，繁花似锦，微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二人分坐于凉亭内石桌两侧，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交错，你来我往。
日薄西山，棋盘之上仍是不分胜负，二人一如往常，相视而笑。
只是笑着笑着，李承泽却忽得咳了起来。
自阿年去世后，他已然咳了这许多年。分明先皇当年所下的番连碱之毒一早便已解除了个干净，亦不曾再中其余毒，身体亦康健得很，却仍总是咳个不停。宣遍了太医亦寻遍了神医，结局皆是出奇得一致：
心疾难愈。
众人皆知此“心疾”之源头所归，可又有何办法呢？“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此理他不是不认，然他又总道，“可事过人留，来者可追，故人却不再。”
未经他人苦，怎知他人心？饶是日日随侍的谢必安与范无救，及其各自美眷茗雪与书韵，对于自家陛下心中之苦亦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何况他人？
范闲，亦不行。
然范闲理解。故而很多时候，他亦尊重并支持了自家二哥的些许于当时看来很是任性的选择，譬如不再纳后宫，譬如立子侄为太子，譬如丢下百官外出体察民情，等等。
他已然很惨了，何苦要他更痛苦？
于范闲看来，一定程度上，乃是因着自己不愿坐上那位置，方才逼得对方不得不上的。故而，他心中只觉，多少有些亏欠这位二哥。
故此，对方要他唤二哥，他照唤；对方要他做太子太傅，他照做；对方要他写红楼完结篇，他照写；对方要他常来对弈，他照来……这五十余载间，他对自家二哥，倒亦算得上是有求必应了。
果不其然，李承泽咳着咳着便吐了血。尽管其人自己不甚在意，尽管范闲亦看了许多年，可他还是会揪心那么一刻。
什么“吐着吐着便习惯了”，当年他与婉儿打趣的话语，放在如今来看自家二哥，怎么都觉着心酸。毕竟习惯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诸如习惯了有个知己便再不愿孤身对弈。李承泽如斯，他亦如是。对弈，婉儿亦常陪他，许俊澜亦可，太子李宁卓亦非不可，然李承泽不同。究竟为何不同，他亦说不上来，总之便是不同。
范闲亦习惯了于李承泽吐血之际，边递帕子边神游一阵子，游着游着便听对方略显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安之啊……想来我应是大限将至了，看来啊……这《水浒》之作者，我是无法为你引见了……”
五十余载已过，上官瑾诺依旧杳无音信，李承泽已然抱了最坏之打算。
“想不到啊……最终……我还是无法完成阿年所有的心愿啊……”李承泽眸间透露出一丝落寞与无奈，声音弱了几分。
范闲不忍，轻声安慰了一番，“二哥，二嫂生前最是善解人意，决计不会怪罪于你的。”
“是啊……阿年生前最是心善……”李承泽喃喃自语，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随即，他眼神逐渐迷蒙起来，眸间似是闪过一丝迷茫与期许，“阿年……可是你吗？”
“二哥？”范闲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以往自家二哥身体抱恙之时，亦曾有过思念二嫂至似入幻梦之际，却不似现下这般。
“阿年……”李承泽探了手出去，似要触摸什么一般，声音却是越来越低，竟似带着几分委屈与撒娇的意味，“我的阿年……”
“二哥！”范闲看他面色发白，心下大感不妙，声音之中亦带上了几分焦急，“快！快传太医！”
时过境迁，侯公公、洪公公与小洪公公皆早已不在，谢必安与范无救如今各自在外开武学塾，为大庆培养武学人才。如今随侍李承泽身旁的乃是一位无甚后台的耿公公。听太傅大人吩咐，他心下不禁一沉，麻溜便朝太医院奔了去。
“二哥！二哥别睡！”范闲声嘶力竭。
一旁路过的太监与宫女们驻足，见此情形还有何不明白的，皆冲至亭边，纷纷跪地呼喊起来。
平心而论，陛下为人不错，待后宫三位主子，待属下，待他们这些奴才奴婢，皆是没的说。如今陛下这般，他们的眼泪，皆是出自真心，未有半分掺假。
耳边自仅有范闲一人之声音，到声音杂乱不堪，再到静谧无声，李承泽眼前逐渐清明，看见范闲焦急的神色，尚未作出安抚，却又觉愈来愈模糊，喉间亦似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甚至咳不出声，终于……
一片黑暗……
翌日，范闲主持了李承泽这个二哥的奠仪，众人皆面露哀伤之色，整个京都皆是一片悲戚。
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日，太子李宁卓继位，尊叶灵儿为太后，遵先帝之旧制，以仁政治天下，与外邦平等往来，南庆上下一片祥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