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此生情钟唯君矣,沧海桑田志不移
“殿下今夜有些累了,便宿在了书房,要我来相告王妃一声,请王妃早些休息,莫要忧心。”
这些年来,谢必安的确被李承泽培养得极好,不论是身法功夫还是察言观色,皆是出类拔萃。只可惜,撒谎这门技能不够纯熟,此言一出,立时便被公孙槿霖敏锐地发觉了端倪。
公主殿下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他,如风一般大步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外的小径旁,几株桂花树于寒风之中瑟瑟颤抖,落叶纷纷扬扬,宛如一场凄凉的叶雨。
谢必安本有心上前阻拦一番,却不知为何,心下一动,鬼使神差间,终究停住了脚步,只是静静立于原地,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
书房门乃是被公孙槿霖一脚踹开的,府医陈简宁倒是镇定自若,稳若泰山,只是将一旁守着的范无救吓得身子猛地一抖。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几缕烛光于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李承泽!”
公主殿下一声呼唤脱口而出之时,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惹得她的心瞬间一颤。
她顾不得许多,如风一般疾步朝着屏风后走去,便见自己的新婚夫婿正浑身是血地躺于榻上。登时,她心下似是漏了一拍,呼吸亦仿若停滞了,却终是强忍着未敢再出声,只是紧咬着嘴唇,直至咬得嘴唇都渗出了血迹,亦浑然不觉,生怕扰了陈简宁止血的动作。
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吹得庭院之中的树木沙沙作响,好似在哭诉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陈简宁手上的动作停下,于一旁盆中仔细净了手,回身对着公孙槿霖恭敬一礼,“殿下已无大碍,待麻沸散药效过去,便会醒来。有劳王妃为殿下寻一套干净的衣物换上。”
“辛苦陈府医了……”公孙槿霖松了一口气,眸间尽是感激之色,俯身回以一礼,眉头微微紧蹙,“殿下可还需注意什么?”
陈简宁神态恭顺,语气平淡,“恢复前按时换药,饮食需得清淡,近日不可与人动武,亦不可行夫妻之礼。”
“好。”公孙槿霖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之人,转头对范无救说道,“无救,送送陈府医。”
范无救颔首,出了门又将门轻轻合上,送了陈简宁回去后,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思忖了片刻,最终并未再推门踏入书房,回身便对上了谢必安含笑的眉眼。
而屋内,公主殿下转身,看了一眼一旁的衣柜,莲步轻移,自柜中拿了一套天青色锦服出来,置于榻边。
“承泽……”公孙槿霖坐在榻边,看着李承泽煞白如纸的面色,心下不由一阵抽痛,眼眶瞬间微红。
随即她小心翼翼将其扶起,让他靠于自己的肩上,动作轻柔得将方才陈简宁已然剪破的中衣与里衣缓缓褪下,置于一旁桌案之上,又小心翼翼地为其套上了崭新的里衣与中衣。
而后,她又轻柔得扶着自家承泽躺下,为其系好衣带,仔细地盖好被子,眼神之中满是心疼。
夜空中那弯冷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地上,宛如一片片破碎的银霜。公主殿下起身,悄然出了门,便对上了守在门口的两位伴读,声音之中透着几分威严,“必安,怎么回事?”
两个时辰后,李承泽睁开眼睛之时,便觉自己的右手被一阵温热覆盖着,微微转头,便看见了自家阿年那张不甚安稳的睡颜,眉头轻蹙,似于梦中担忧着什么。
一时间二殿下有些恍惚,似是回到了前世苑依年为他守夜的那一幕……
公主殿下似有所感,微微眯开眸子,对上了李承泽的视线,瞬间绽出一个温柔的浅笑,“承泽,感觉如何?”
“不是要必安告知,要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吗?”李承泽的声音之中透着几分虚弱,眼神中却满是如水的温柔。
窗外的风声似是小了些,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公孙槿霖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宛如夏日里盛开的花朵,“没等你,我这不是休息了嘛?”
二殿下被逗笑了,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引得公主殿下又是一阵心疼,“怎么了?扯到伤口了?”
李承泽摆了摆左手,强忍着疼痛示意自己没事,声音之中依旧透着几分虚弱,“阿年,莫要担心,不过是些小伤罢了。”
公孙槿霖轻叹一声,眸间尽是嗔怪,“还小伤呢!必安说你回府途中都昏迷过去了,还这般逞强!”
二殿下翻起被覆上的右手,反握住她的手,将手心的温度传递过去,“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公主殿下沉默了片刻,终是开了口,目光坚定如磐石,“承泽,答应我,以后莫要再独自这般冒险,可好?”
每每想到昨夜谢必安所言,她皆是一阵后怕。万万未曾想到,为了除掉公孙宸宇嫁祸李承泽,并以此为由发兵南境,南理皇室竟下了血本。不仅令公孙槿霖给公孙宸宇与李承泽二人下剧毒,随后再将解药喂给李承泽,还另派了三名用毒高手与十名九品上高手补刀给公孙宸宇。
若非许俊澜、薛念珺两位兄长与自家密友上官瑾诺为防万一暗中相护,只怕……
公孙宸宇之性命……
李承泽抬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像哄孩子一般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公孙槿霖握住了对方的手,十指相扣。一时间,虽相顾无言,气氛却是暧昧异常。二人的目光交织,透着深情与眷恋,仿若要将彼此融化于这目光之中。
许久,终还是二殿下先想起正事,眉头不由微蹙,“阿年,依着今日这情形,你我怕是无法入宫请安了,不若告个病,改日再去罢。”
公主殿下微微颔首,“放宽心,必安早已去宫中告了假,道你我的合卺酒被人动了手脚,故此出了些状况,二人身体深感不适。”
“还是阿年思虑周全,”看着她面上的从容,李承泽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意,随即却是长叹了一声,眼神之中透着几分忧虑,“只是这一耽搁,只怕是又要生出些许是非。”
“我们家殿下身上的是非还少啊?差这一件吗?”公孙槿霖不由失笑,面上带着几分俏皮,如同春日里的微风。
随即,她握着对方的手紧了紧,目光温柔而坚定,“承泽莫要忧心,你且安心养伤,其他事有我与必安在呢!”
闻言,二殿下心情大好,深感被方才“我们家殿下”这一称呼取悦,盯着自家阿年的眸间多了几分神采,唇角上扬,“阿年刚刚唤我什么?再唤一声。”
“我们家殿下。”公主殿下笑靥如花,依言又唤了一声,随即一抹红晕爬上脸颊。
李承泽眯起眼眸点了点头,眸间尽是满足之意,语气之中尽是温柔,“有这句话啊,一切便亦值得了……”
“这便满足了?”公孙槿霖不由轻笑,眼中满是爱意,“我们家殿下便仅有这点子出息啊?”
“那可不是嘛!”二殿下欣然应下了这一条,冲着对方眨了眨眼,竟似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一般,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眸间尽是星辰,“如此……看在我还伤着的份儿上,阿年可否念句情诗来听听啊?”
遇上这种情况,瑞王殿下自觉,不撒娇白不撒娇,左右自家阿年应是有求必应的。
“情诗啊?”公主殿下闻言,倒是当真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番,面上带着几分羞涩,似天边的朝霞,“此生情钟唯君矣,沧海桑田志不移。”
“嗯?”李承泽饱读诗书,却是未曾听过此句,面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还夹杂着几分期待,“莫不是……阿年亲自所作?”
“是啊,禁足期内随手作的,倒不算多好,不过亦是心之所向。”公孙槿霖面上红晕更甚,却是并未否认,目光温柔如水,“愿共生死魂相系,黄泉碧落永伴之。”
二殿下低吟,眸间透着惊喜,亦夹杂着感动,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此生情钟唯君矣,沧海桑田志不移。愿共生死魂相系,黄泉碧落永伴之……”
许是伤情未愈之故,他只觉倦意如潮水般袭来,不由缓缓闭上了眼,又沉沉睡去,握着自家阿年的手亦卸了力,垂落下去,却被对方精准接于手中。
公主殿下望着他安静的睡颜,内心一片宁静,不由抬手,轻轻抚上其眉眼,暗自发誓,即便拼上性命,亦定要护他周全。
窗外传来几声喜鹊的鸣叫声,亦似在诉说着这无尽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