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阿年,等我回来
初冬的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仿佛沉沉地压在心头,寒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挡不住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踏入云雅苑的大门。
李承泽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双手稳稳提着自己一路不曾离手的木盒子,步伐轻盈,抬腿迈入了公孙槿霖的卧寝,而后轻抬手臂将木盒子稳稳置于门口的桌案之上。
不出所料,与他缘分匪浅的另一位二皇子,正端端然立于自家阿年的身侧。
南理素来有兄长送嫁的传统,此事李承泽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自家阿年毕竟并非真正的南理三公主,这便令瑞王殿下不由心生几分别扭之意。
庭院之中的树木大多已然光秃,仅存的几片枯黄树叶于寒风之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便会飘落。
别扭归别扭,李承泽自知,流程还是得严格遵循。于是,两位二殿下依着章程,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对新娘的交接,同时不动声色地互换了金色的锦囊。二人眼神交汇,瞬间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默契光芒。
二人相互颔首致意,随即便见李承泽回身打开木盒,将一件绣工精致无比的红色大氅提起,轻柔如春风般一把兜于公孙槿霖身上,又细致入微地为其系上了一个十分好看的蝴蝶结。
“承泽……”公孙槿霖猜到对方应是怕她受寒,心下顿时涌起一阵暖流,双眸微微湿润,声音之中透着丝丝感动。
李承泽为自家阿年仔细理了理大氅,目光之中尽是关切与疼惜,“今日降温,万须当心风寒。”
随即,便在公孙宸宇暗自感慨此二人天作之合之时,只见李承泽毫不犹豫弯下身来,一把将公孙槿霖稳稳横抱起来,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语气之中含着几分戏谑,“莫动,护好你的盖头,本王的新娘子,他人,可不能先看见了……”
看着瑞王殿下一路将新娘子抱着放入了喜轿,众人皆是一脸慕然,唯有当事人娇嗔不已,以极低的声音咬牙切齿着,“李承泽,谁家皇子抱着新娘上轿啊?”
却不料,对方却是挑了挑眉,一脸的理所应当,“庆律可不曾规定,皇子娶妻不得如此啊……”
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枝干于寒风之中显得格外萧瑟,宛如沧桑的老人。
喜轿一路前行,终于行至了二皇子府。而身后,公孙槿霖的嫁妆,自二皇子府门口,一直排至了皇宫门口。其间多为瑞王殿下所赠,自然亦包含了南理使团带来的,以及并未公开的,将军府所筹备之物。
所谓十里红妆,当真是名副其实。
李承泽再次利落地翻身下马,于礼部尚书郭攸之的赞礼之下,恰到好处地踢开轿门,接过喜婆递来的红绸一端,将另一端的公孙槿霖牵出,引其跨过火盆,一路行至府中喜房,示意喜婆暂收了红绸。
看着两个陪嫁丫鬟小心翼翼地扶自家阿年坐于喜榻之上,李承泽眸间满是呵护之意,语气温柔如水,“照顾好公主,静待吉时,本王去前厅宴客。”
“是,殿下。”
见二人恭敬应下,李承泽抬步出了门,又将门轻轻合上,唇角的笑意始终未减半分,眸间尽是幸福的光芒。
府中的灯笼于寒风之中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终至酉时一刻,吉时将至。李承泽满眼星辰璀璨,目光温柔地看着被喜婆扶着出了门的公孙槿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唇角弧度不由愈发肆意。
夜空之中,月牙儿清冷地挂着,洒下淡淡的、朦胧的光辉。二殿下伸手接过红绸,引着依然被喜婆扶着的新娘子,一步一步朝喜堂而去。
跨入大门,宾客满座。于众人见证之下,一对新人缓步迈入,一路行至正中。
堂内烛光于寒风吹拂之下闪烁不定,映照得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如梦似幻。
于礼部尚书郭攸之的引导之下,二人郑重行了三拜之礼。
“解缨结发!”
随着赞礼官郭攸之话落,二殿下行至公主殿下身后,抬手轻柔解下其头上的许婚之缨,先后剪取二人的一束头发,以红缨仔细梳结于一处,放入自己随身携带的锦囊之中,随即十分珍视得系于自己腰间。
“阿霖,如此,你我二人便永世不会分离了。”李承泽声音温柔似水,眼神深情而专注,仿若整个世界仅余下眼前之人一般,“今夜,天地为见,众宾客为证,我李承泽,今生来世,唯此一人为妻,绝不另娶。”
闻言,在座女子皆是一脸羡慕,眼中满是憧憬之色,而在座男子,却是无几人相信,只觉二殿下作戏倒是逼真,有的甚至暗暗撇嘴。
“礼成,送入洞房!”
闻言,李承泽将公孙槿霖手中红绸抽离,递给了一旁的谢必安,随即弯下身来,一把将自家阿年打横抱起,一路快步入了喜房。
红烛摇曳,二殿下小心翼翼将怀中之人放于榻边,接过一旁书韵递来的喜秤,轻轻挑起她的盖头,递回给书韵。
二人四目相对,眸间尽是爱意。公孙槿霖的脸上泛起娇羞的红晕,宛如盛开的桃花,看得李承泽心下一动,却只得暂时压下这份悸动,以正事为先。
茗雪递上两只满载着酒的瓢,二人各执其一,交臂饮下其内苦酒,方才各自将空了的瓢递还给茗雪。
“阿年,从今往后,你我夫妻一体,同甘共苦,永不分离。”二殿下轻轻握上了公主殿下的手,语气诚恳至极,“只是今夜,终究还是委屈了你。”
公孙槿霖回握上了李承泽的手,缓缓摇头,眸间尽是信任与关切,“无妨,公孙宸宇乃是我敬重的兄长,今夜便行动,亦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承泽,你须万分小心,我等你回来。”
其言外之意,瑞王殿下自是清楚。她在意公孙宸宇这一异姓兄长,却更在意他李承泽。
“好。”李承泽绽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目光坚定,一把将公孙槿霖揽入怀中,紧紧相拥,“阿年,等我回来。”
须臾,他松开公孙槿霖,起身阔步开门而去。
看着那扇门合上,公主殿下屏退了茗雪等三人,伸手入袖,拿出此前公孙宸宇所赠锦盒,起身踱步至衣柜前,默默置于衣柜之中。
她并不清楚李承泽与公孙宸宇间的私交究竟是何程度,却笃信自家承泽决计不愿背上那千古骂名,更不愿两国交战。故而,不论公孙宸宇是否相赠承泽之玉印,承泽皆不会放任南理这一计划顺利施行。
只是……她长这般大,还是头一回感觉到时间的漫长难熬,不由于屋中来回踱起步来,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终于,寅时一刻,房门被敲响。
她快步行至门口,一把将门拉开,对上的,却是谢必安的一张冷脸。
一股寒风迎面而来,她心中忽得涌现出一阵强烈的不安,声音略显颤抖,“殿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