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请皇兄，送臣妹，出阁
七日后，整座二皇子府于晨曦映照之下显得熠熠生辉。那朱红色的府门与墙壁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暖而醇厚的金色，全府上下到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卧寝内，李承泽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端坐于提前为自家阿年精心置办好的梳妆台前。谢必安恭立其后，神情专注而谨慎，正小心翼翼地为其整理着发冠。
“必安，好了吗？”李承泽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急切，眼睛不停地往镜子里瞅。窗外的冬风轻轻吹动着窗幔，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看着自家殿下难得这副模样，谢必安不由轻笑出声，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调侃，“殿下，都等一载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李承泽微微一笑，面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必安，待你有了心仪的女子，便知本王如今的心情了。”
谢必安将李承泽的长发仔细拢了拢，又将发带与后压顺了顺，唇角微微上扬，“殿下这是打趣属下呢？”
李承泽低笑几声，眼神之中满是真诚，“必安呐，若是有朝一日，你心中有了心仪之人，本王自会为你指婚。”
谢必安手上动作一顿，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道飒爽身影。
心仪之人吗？
那姑娘打不过他，但他不如人家姑娘厉害。那姑娘总是会给人一种十分神奇的感觉，不仅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瞬移之术，还对于读心之术有所涉猎……
“还没好？”
随着自家殿下的再度询问传来，他顿时回了神，猛地甩了甩脑袋，将上官瑾诺的身影甩出了思绪之外，定了定神，理了理李承泽喜服之上的穗子，“好了，殿下。”
李承泽心情大好，起身提起一旁的木盒子，大步朝外走去，步伐轻快如风，“走，随本王去迎王妃入府。”
京都城内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初冬的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于空中飞舞，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自二皇子府到皇宫云雅殿的道路上铺满了鲜艳的红毯，道路两旁立满了排列整齐的宫廷侍卫与宫女，个个神色恭敬。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前面是敲锣打鼓的乐手，鼓乐之声响彻云霄，热闹非凡，好似要将整个天空都震破。紧随其后的是骑着高头骏马、身着华丽喜服、身姿挺拔、满面春风的二皇子李承泽，其唇角始终上扬，面上那幸福的笑意如同璀璨的星辰，怎么都掩不住。其后则是一乘装饰精美、镶金嵌玉的喜轿，由八名身强力壮的轿夫稳稳抬着。
天空中偶尔有几只觅食的喜鹊飞过，其欢快的鸣叫声仿若也在为这喜事增添几分吉祥。
云雅殿内，公孙槿霖遣退了茗雪等一众宫女，独自坐于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心中感慨万千，秀眉微微蹙起，犹如轻拢的烟愁。
今日之后，自己的人生轨迹便会再度更改，自“南理三公主”成为“南庆二皇子妃”，之后还会恢复“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亦不知是福是祸……
窗外的树木在冬风中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未知的命运。
“念琬。”一个略感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微微一怔，随即迅速转身，便对上了一张俊朗的面容。
“二……哥。”她的声音有些迟疑，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此乃南理皇室接她回去之时，南理国君要她相唤面前之人的称呼。自打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她便总觉着此称呼别扭得很，却又不大能说得上来如何别扭。
依着上官瑾诺对公孙宸宇的读取与谢必安此前的调查结果，当年乃是南理皇室将她这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偷走，丢弃于平沙镇的。若非遇上年幼的薛念珺，只怕自己早已不在人世了。而后，又是南理皇室，厚颜无耻地前来冒认，生生将她这忠烈之后说成是异国公主，还将她送回南庆为质，甚至和亲。同时，他们竟还寻了一与自己长相别无二致之女子，冒充她将军府嫡女之身份，还要嫁予太子李承乾。
于她而言，平心而论，她这“南理三公主”之身份，多多少少有些“认贼作父”的意味。依着这个逻辑，这所谓的二哥，应当亦是一般道理。
然于那南理皇室之中，又唯有公孙宸宇一人秉性纯良，又待她真诚……
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公孙宸宇轻轻一笑，有如春风拂面，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看起来，念琬应是已然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南理并无干系。”
公孙宸宇从不唤她“公孙槿霖”这一名讳，因着他知晓，真正的公孙槿霖早已夭折，而面前之人，不过是被自家父皇强行冠以这一名讳罢了，与公孙一氏，可谓是毫无干系。
他亦知晓薛念琬原本的身份应是将军府嫡女许清苑，然他就是执拗得选择了以“念琬”相称。毕竟，他真心将此一曾带给过他温暖的姑娘当妹妹，便如真正的公孙槿霖一般。而将军府，毕竟与南理皇室，有着血海深仇……
“是。”公孙槿霖倒是坦然应下。
既已捅破了窗户纸，公孙槿霖亦不再打算藏着掖着，径直说明了心中所想，“二殿下此番前来，想来……不仅是以南理二皇子的身份，前来为我送嫁罢？”
“念琬果真聪慧过人。”公孙宸宇浅笑，眼中满是欣赏，自袖袋之中拿出一个锦盒，双手递于对方，那动作轻柔而郑重，“表面功夫自然要有，此番前来，却亦是本殿下一厢私心。”
公孙槿霖接过锦盒，打开发现其间躺着一枚玉印与一枚发簪，便听对方继续道，“本殿下自幼便是皇室之中一枚棋子，看似霁月清风，实则内心一片灰暗。念琬虽为父皇选定的棋子，却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之人。是以，本殿下一片真心，亦皆愿给了念琬。只是你我身份如斯，终究不会有所结果，故而，这份真心只得埋藏心底。如今知你与承泽两心相许，我倒亦心下甚安，唯愿送上一份祝福，亦与自己的心意做一了断。”
看着那枚发簪，公孙槿霖心下了然，微微颔首，“殿下君子之风，念琬佩服。”
随即，她转眸看向那枚玉印，“这玉印，可是要赠予承泽？”
“正是，”公孙宸宇颔首，神色郑重更甚，“此前谢必安带承泽前来寻过我，如今我想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南理皇室既决意以我之身发动战争，祸连两国百姓，这恭顺皇子，不做也罢。此玉印，乃是我母妃生前留给我的私兵营所识信物。这队私兵伪装为普通百姓隐于南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我将其交予承泽全权调度，以表我此番合作诚意。”
三日前，谢必安曾带着李承泽寻到了南理使团之中的公孙宸宇，与其谈了一桩合作。其间不仅涉及此番公孙宸宇之性命，亦涉及到了两国和平之大计，要他认真考虑一番，大婚夜之前给李承泽答复。
值此大婚之日，他若径直前去会见李承泽，万一被有心之人撞见，只怕会横生波折。而他前来会见公孙槿霖，却是名正言顺。
“公主殿下，”茗雪的声音传入屋内，“迎亲的车队到了。”
“知晓了。”公孙槿霖合上锦盒揣入袖袋之中，朝门外应了一句，声音清脆而坚定。
随即，她抬眸看向公孙宸宇，掀裙单膝下跪，郑重行了一个南理公主出嫁之前对家中兄长所行之礼，“臣妹，拜别皇兄。请皇兄，送臣妹，出阁。”
公孙宸宇心下微颤，眼眶顿时有些湿润。他抬手将其扶起，抬手拿起一旁挂着的大红盖头，双手郑重盖于对方头顶之上，声音略带颤抖，“好，皇妹，皇兄送你出阁。”
公孙槿霖心下忽得便有些酸楚。公孙宸宇于她而言，既一日为兄，便一世为兄。只是下次相见，她便不再是“南理三公主”了……
此一声“皇兄”与“皇妹”，乃是二人第一次如此称呼，亦将会是……
最后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