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母妃安心,儿臣已无大碍
天色暗沉得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厚重的乌云层层堆叠,将阳光完全遮蔽,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太医们神色匆匆地分别为太子李承乾、二皇子李承泽与南理三公主公孙槿霖进行诊治。
屋内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空气中仿佛都凝结着不安。窗外的树枝在风中颤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未知的结果而担忧。太医们仔细探查后,发觉太子与三公主皆无大碍,而二皇子则是受了风寒,损了些许元气。
翌日,屋外的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屋内则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李承泽悠悠转醒之时,只觉脑袋昏沉得像被重石压着,每一次思维的转动都仿佛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身子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四肢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的手被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轻柔的触感仿佛对方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微微睁开双眼,视线还有些模糊,看着面前无比熟悉之人,干裂的嘴唇轻动,声音略有些沙哑,“必安,阿年何在?”
谢必安闻言,手中动作一顿,眉头瞬间紧蹙,眸间尽是疑惑,“殿下,阿年是何人?”
李承泽脑子清醒了些许,想起阿年之事尚未告知过必安与无救,便直接改了口,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几分疲惫,“许清苑呢?”
“四小姐?应是在将军府罢?”
谢必安已然许久不曾见到许清苑了,凭着猜测答复了自家殿下。其眼神之中透着些许不确定,面上神情显得有些迟疑,“殿下若是想见,属下这便出宫去请。”
“那倒不必。”李承泽艰难挣扎着要起身,脸色略显苍白。
谢必安见状,忙快步上前扶住,在其身后垫了一个软枕,小心翼翼地扶其靠坐好,随即便转身去为自家殿下倒水。
“必安,去打听打听,她救我之时,可有受伤?”
谢必安闻言,一头雾水,手中的水壶险些滑落,热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微微一抖。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应是自家殿下意识不清间认错了人,便出声解释, “殿下,乃是南理三公主救的您,她并无大碍。”
“南理三公主?”李承泽闻言一懵,眸间尽是迷茫与困惑。
不是阿年吗?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吗?
见自家殿下愣神,谢必安思忖再三,觉着有些事情总还得说,不然回头殿下问及之时再说,免不了要挨一顿嗔怪,“殿下,韩涛……回不来了。”
“什么情况?”李承泽猛地回神,盯向谢必安,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似是燃烧着的火焰。
“您带着韩涛去了御花园,却是不慎落水,虽得南理三公主相救,却终究是受了风寒,亦损了元气。于此,他本就有失职之罪。而后,太子殿下告了您推他入水,若非三公主作证,只怕是难证清白。淑贵妃娘娘听闻此事后,心急如焚。因着殿下迟迟未醒,娘娘便跑去求陛下再请一次太医。陛下无奈,只得要太医再为殿下好好诊个脉,谁知……”
见对方停下,李承泽不由相询, “诊出了什么?”
“诊出殿下中了一种药,会昏昏欲睡,神志不清。”
谢必安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无比愤懑,脸上亦满是怒容,额头上青筋暴起,有如蜿蜒的蚯蚓。
相较之下,李承泽却是神色无比平淡。
前世落水之前,他便觉昏昏沉沉,故此此番才这般表演来着……
前世的他原以为,这一表现应是与父皇派人下的番连碱之毒相关。
如今看来……
莫非其间另有隐情?
见谢必安迟迟未有下文,李承泽不由抬眸,见其一副要杀人的神情,心下不由得一暖,抬手轻轻拍了拍其手臂,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柳枝,“必安,无事了。”
“殿下,经鉴查院查实,那药唤作樱梦,乃是韩涛所下的……慢性药,为期已有,三个月了……”
言罢,谢必安直直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个头重重磕到地上,竟是有些哽咽,“属下失职,日日负责殿下的膳食查验,竟是未曾发觉此事。若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属下……”
“必安,快起来,不怪你。”李承泽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以示安慰,随即转移了话题,“韩涛人呢?母妃呢?”
“韩涛谋害皇子,乃是死罪,陛下已然下令将其杖毙,祸连三族。”谢必安起身,恭敬立于一旁,低垂着头,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颤抖,“娘娘她,此刻身在小厨房,说是要为殿下做些补血养气的羹汤。”
“母妃……”李承泽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眼眶不禁微微泛红。
韩涛的死活,于李承泽而言,并不重要。
他是太子一党,李承泽一早便有所猜测。他会动些手脚,助太子对自己这个二皇子不利,李承泽亦有所准备。故而,他接触过的饭食,李承泽仅吃两口,便是为了在不影响日常应对的前提之下,有朝一日供太医查验的。
如今韩涛已死,于外人而言,二殿下理当伤心,毕竟此人陪伴二殿下已久。然,于李承泽本人而言,反倒是一身轻松。
自此之后,二皇子身边便少了个太子的眼线。而此账,李承乾还无法记在他这个二哥的头上。
简直快哉!
而淑贵妃这位母妃,于李承泽的前世记忆之中,并未如何关心过他这个儿子,反倒一直不理解他的处境,怪他不听母劝,非要去争。
而如今,她却为他去求了陛下,还亲手下厨……
李承泽恍惚了片刻,只觉自己定然又做梦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将空气中与地面上的尘埃冲刷得一干二净,仿佛在洗刷这世间的细碎纷繁与人心的复杂险恶。
淑贵妃在宫人的打伞护送之下,行至了门口,抖了抖身上的积水,随即抬步入内,屏退了谢必安,来到了床前。
见自家承泽发怔,她不由担忧起来,抬手摸了摸其额头,满脸关切,眼神之中满是焦急,“承泽,可是身体不适?”
李承泽回神,对着对方腼腆一笑,面色依旧有些惨白,显得多少有些虚弱,“母妃安心,儿臣已无大碍。”
“来,”淑贵妃坐于榻边,揭开了粥罐的盖子,置于一旁矮桌之上,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罐中的汤,目光温柔如水,“太医道,此汤补血养气最是有效,快趁热喝了。”
“好。”李承泽接过粥罐,一口接着一口,很快便喝完了一罐,举着罐看向淑贵妃,眸间尽是星星,像个渴望得到更多宠爱的孩子,“母妃,还有吗?”
“你呀!”淑贵妃失笑,一手接过粥罐,另一只手抬起,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之中满是宠溺,“一顿一碗,不得贪食,当心虚不受补。”
“这般啊……”李承泽托腮,作恍然状,“那……晚膳时,母妃还会来看儿臣吗?”
“会。”淑贵妃难得摸了摸李承泽的头,随即扶他躺好,掖好被角,动作很是轻柔,“这阵子便好生休养,不得乱跑。”
“儿臣知晓了。”李承泽如往常般乖巧懂事,甚至对着淑贵妃展颜,真诚一笑。那抹笑容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温暖而明亮,仿佛能驱散这世间所有的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