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夜色未尽，风雪落了满路，银白的月透过枝桠，投落浅淡的光晕。

银白的道袍覆在身上，勾住微显单薄的双肩与脊背，逆着从窗子间隙漫出的灯光，能隐约见到他白衣下窄瘦的一截腰身。

元始低头读阅最后一份文书，长发顺着肩头柔柔地滑落下去，垂在他身侧。

龙女懒倦地伏在他背上，那双蝶翅般的鸦睫，恰到好处地溶在他垂眸阅卷的温文神情中。

透明至几近纯白的鲛绡帷幕轻轻摇动，从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它嘴里叼着一条小鱼干，左右探了探，方轻轻松上一口气，打算朝外窜去。

它足下一点，轻盈地陷入霜雪中。

一切都计划得刚刚好，小猫儿歪了歪头，十分愉快地叼着鱼干往前去，又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

它困惑地抬起脑袋，视线撞入一片雪色中。

元始垂落眼眸，目光冷淡地望着脚下的猫儿。它却像是撞傻了一般，仍停留在原地，左右晃了晃脑袋。

仿佛终于清醒了过来，小猫儿喵喵地叫了一声，紧张着叼着小鱼干，又……往前走了走，蹭乱了圣人的衣袍。

太清不由一笑，又拉住一旁想要上前的敖瑜。

他懒洋洋地笑着，不慌不忙地揉了揉道侣的发：“没事的，瑜儿不用担心。”

敖瑜眨了眨眼，望着小猫儿一跳一跳地，锲而不舍地试图窜上元始的衣袍，又小心地缩着爪子，便显得格外匆忙些，顾前不顾后的，连连失败了几次。

元始沉着脸，周身气压隐隐下沉。

圣人冷淡的眼眸里盈着冰雪，身姿如玉，透着由内到外的冷意。

他眼角余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太清，又在触及敖瑜时顿了一顿。

龙女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占据了满满的一片，隐约又见出几分纯粹的担忧来。

印象是很难改变的。

一如元始不喜湿生卵化之辈，哪怕他从未明显地在敖瑜这个出身东海的龙女面前表露过，但她似乎一直有所顾忌。

她本人尚且未曾察觉，只专注地望着他，一只纤细的手腕被太清握着，另一只手又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连绵的，无尽的绯红。

元始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瞧了眼猫儿。

心里一旦下定决心，他便不再犹豫。

玉清圣人微弯下腰，素色道袍曳坠于玉砖上，沾染上另一缕冷寒的气息。

他颇为吝啬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提住小猫儿的脖颈。在它倏忽瞪圆的目光中，将之提了起来。

猫儿：“喵——”

圣人转过身，足履踏过玉砖，袍角蜿蜒出微柔的弧度，他忽视了小猫儿各种姿势的挣扎，自然地把它递到少女眼前。

敖瑜怔了一瞬，目光与元始对上。

圣人抿着唇，眼眸淡漠，仿若一场凉薄疏离的雪，却又下意识收拢了几分寒意。

透过那重冰雪，层层探究进去，几乎要见到深藏其下的别样情绪，似冰层下明晰通透的清泉，滴答一声，泛起清浅的涟漪。

一旁的太清倏忽笑了一声，微微叹道：“你啊。”

他轻轻松开了敖瑜的手，含着笑意，回眸望她，又似意有所指：“某个人啊，最是嘴硬心软。”

敖瑜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颤，眼眸里闪过几许失控的情绪，又被她匆匆掩下。

她一身绯红长裙曳过皑皑白雪，迟疑着上前半步，望向元始。

元始略一蹙眉，目光平平地望了太清一眼。

又对上龙女略显紧张的眸子。

他停顿了几秒，提着小猫儿的手默默换了个姿势，勉为其难地抱起了毛茸茸。待猫儿哭唧唧了一会儿，挣扎的势头小了。

太清若有所思地瞧着，忽道：“瑜儿很喜欢毛茸茸吗？回头我让玄都去天庭的御兽园选几只可爱的送来，如何？”

敖瑜：！！

龙女倏的抬眸，下意识看向元始，面上略微带上几分迟疑:“可以吗？我已经有一只小猫儿，算了吧——”她急急地似想解释什么，声音又突兀地怔住。

元始面色不改地“嗯”了一声。

他继而道:“可以的。”

元始慢慢地抬起浅淡的眸，运转了一个清洁术法，这才将猫儿递了过去。

敖瑜习惯性地调整了下姿势，将之小心地抱好。

龙女低垂着眼眸，宽大的袖袍拂过素雪长衣，与之交缠片刻。水墨晕染的发垂落一缕，又泛着淡淡的月华如水。

像醴泉，澄澈通明，不染尘埃。

许是距离近些，元始倏忽发现，那绯红并非纯色，又深深浅浅地渲染开来，仿若蕴藏着蓬勃的生机，在生长，在灼烧。

敖瑜以手小心地将猫儿托起，复而抱入怀中。深墨色的发垂坠于绯色之上，隐有光辉流转。

元始的目光微凝，欲言又止。

却见龙女抿着唇，偷偷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又透出几分纯澈的欢喜，无端地感染着旁人。

元始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指尖起了术法。

元始：既然是她的话，喜欢毛茸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