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

昆仑山上一片热闹欢腾，飞檐卷翘，宝瓦琉璃，云宫重苑，金环玉铛，无数明灯闪耀如星子璀璨，重重宫宇灯火通明，似银河倒挂，灼灼生辉，再加上触目皆是的红缎锦绸，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氤氲温热的喜庆之气。

花团锦簇，锦绣绫罗堆积如云霞虹彩，金玉珠翠光芒辉闪，盛世浮华，倾人欲醉。歌舞升平，喜乐如海，整个昆仑山被繁华浸染得淋漓尽致。

数盆凌波水仙与宝珠山茶，白似春雪，红若艳阳，被暖气一熏，欣欣向荣的花朵愈加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风起长空, 桃花如绯。

夜晚的露水在枝头轻颤，一路晶莹地滚下，忽而撞碎在阶前。

紫微娘娘姿容绝艳，在外人面前，力显肃穆，端庄姝丽，却令身边的两位圣人偶生恍惚之感。

仔细一看，端正自持的紫微娘娘身于此间，心思却早已游离于虚空之中。

感知到他们的目光，唯独私下里，龙女抿唇浅笑。

顾盼生辉，佳人如玉。

圣人的心便似柔软下来，似有莫名的欢喜。

龙女笑了起来，眉眼灼灼, 一如她身旁被夜色浸染得透彻的桃花，仍然在艳丽夺目地盛放。

天地造化而生的清气萦绕在龙女周身，她清冽出尘的眉眼似与月光相融。

她微微一笑, 连洪荒都为之欢喜。

太清垂目望去，龙女眉眼弯弯，呵出的气息泛着几分温热，若有似无地缠绕在他耳畔。

三人并肩而坐，未分尊卑先后。

太清侧首望着身边之人，觉出一番难得的新奇之感。

可是这感觉并不坏，甚至于，令他的心情愈发愉悦了起来。

除你之外，何人能与我并肩共立于万众目光之上？

命运终于选择短暂地垂怜于他们，只可惜，这份明码标价的礼物太过沉重，一如命运本身，包裹着无限的恶意，欢迎着其下苦苦挣扎着的众生。

所有人都要为他自己的选择负责。

无人例外。

纵使是圣人。

烂漫多情的桃花开得愈发秾丽，压着枝头不住地低垂。

敖瑜垂眸望着杯中碧色氤氲的佳酿，轻轻与圣人相碰，指尖摩挲过玉石杯盏清凉的质地，唇边浅浅扬起一个笑来。

满地散落的花瓣之中，敖瑜低眸持起杯盏，微微摇晃，望着里面澄透的酒液，倏地仰首饮下。

醇香而辛辣的美酒顺着白皙的脖颈淌下，手指微微一动，又不觉掩着唇低低咳上两声。

眉眼流转之间，风流可堪入画。

橘红色的灯火与微冷的夜明珠交织点缀着宫阙，各路仙家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俯望着洪荒数一数二的昆仑宝地。

晚风微凉，送来淡淡的慰藉。

极为浅淡的天光落入西方佛陀瞳仁之中，映着灿烂无瑕的朝阳与漫天的飞雪，又见万里碧空如洗，白鹤悄悄偏过首来瞧他。

多宝藏在袖中的手指僵硬几分，长睫低低地垂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反复拧起，又无端显出几分复杂之色。

脑海中几乎能想象出少年很多年前低眸含笑的模样。

无论发生了什么，那双眼眸中似乎永远都含着流水潺潺般清朗出尘的笑意，见不出后来的半分世间凄苦与哀怨。

多宝何其无能，下不能照拂同门，上不能服侍恩师。

上清圣人的消息也渐渐绝了几分，这世上也只剩下一位宝相庄严的如来佛祖，而非昔日碧游宫万仙来朝之时，坐在他身旁的一只小小的多宝鼠。

白云苍狗，世事如烟。

纵使是梦境之中，也令人忽而生出“尘满面，鬓如霜”的凄清之感。

多宝极为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眸，又仰起首来，对着天地倾倒下一杯美酒，袈裟迤逦一地，眉目含笑生辉。

转而回眸向上首一笑，敛下眼中三分水光：“女娲娘娘可要陪贫僧一道饮酒？”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仍然是笑着的，眉眼间却似拢了一层霜雪似的雾气，朦朦胧胧，显出眸间一点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