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大婚前三日，广成子奉师命送来了圣人为敖瑜准备好的嫁衣和头冠。

太清和玉清从历年积攒的诸多收藏中找出最好的天材地宝，由太清画稿，玉清锻造，造就这举世无双的华服金冠。

从昆仑山送到东海，见过的人没有不承认，这是见过的最美的嫁衣。

金冠以双龙步摇为首、紫晶六鸾为翅、翠羽八翟为尾，赤金镂空金花银叶为座，嵌芙蓉石、紫萤石、孔雀石、月光石、蓝宝石、玫瑰晶、东菱玉为缀，明珠、绿髓、白玉、珊瑚，为龙、鸾、翟身，双龙口中衔下红宝长串挑珠牌，翡翠为华云，金题、白珠珰为簪珥，散落无限晶致华耀、珠辉明光。

真红色流彩飞花的嫁衣上绣以应龙图纹，并以金银丝线细细勾勒成形。下摆与大襟上闪烁着黄玉、祖母绿、水钻与大颗粒的南珠盘成的春兰秋菊的华茂图案。金红十二破留仙长裙以郁金香根茎和蔷薇花朵染成，阔大逶迤的裙摆上钉着阑干丝质花边，宽约七寸，挖空镂出福寿籽样，裙幅上则密密绣满了一朵连一朵的怒放的海棠花。

四海龙族的龙女们都齐聚玉蓬宫，看着敖瑜由着鲛女们摆布，服侍她穿上精美的嫁衣。

一众龙女啧啧称赞，嫁衣的尺寸图样无一不妥帖，可见两位圣人用心极了。

敖瑜站在落地的银镜面前，镜中之人穿着贴身的嫁衣，周围尽是完美之音。

这么美丽的嫁衣，她穿上它，竟是要嫁给恨之入骨的仇人。

太阳升起，自云海俯视东海，仿佛整片海域被染成血色，细瞧才发现原来是数不尽的红绸。

东海龙宫喧闹非凡，天南海北各路仙家齐齐来贺，一时间海面上尽是仙人路过的流光残影，各种各样的灵花洒落。

不是所有仙家都有幸入龙宫赴宴，东海二太子敖乙和西海大太子摩昂在东海海面上开仙岛三十六处，用以招待客人。

和煦的春光透过海水铺洒进玉蓬宫来，庭院里有鸟声婉转私喁，隐隐可以听到各种礼炮的爆鸣声。

三年，不过是短促一瞬，三月初二，大婚前夜，敖瑜穿着一袭青衣，手握青萍剑在玉蓬宫枯坐了一夜，宛若冰塑。

当原本毫无人气的玉蓬宫再次有动静时，敖瑜已经坐在梳妆台前。

敖瑜伸手去勾弄桌上玛瑙盘里摆放好了的葡萄，深紫色的果实随着她指尖的发力破裂开来，深色的果汁沾染上龙女白皙的手来。

或许这个季节并不是该吃葡萄的季节了……

果然啊，哪怕再怎么悉心地保存着，照料着……

比起应时的葡萄来早已过熟而接近腐烂的果实，在她的指间被挤榨出最后的甜水，一道道曲折地沿着她的手指流淌而下，给所到之处带来一阵粘腻的恶心。

不合时宜的东西……该腐烂的还是该腐烂掉。

她目光沉沉，略显嫌恶地取来鲛女早就备好在一旁浸湿的布帛，一点点地将所有痕迹擦拭的干净。

“公主，该更衣了。”

身后传来朝云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然后是她柔柔的低语：“大典已筹备妥当，吉时将至，几位公主和龙后一会儿就到。”尺素领着几位鲛女正在整理嫁衣和配饰。

外头已天光大白，朱红长窗推开一半，暖风夹着丝丝水汽扑面而来，廊檐下一对凤鸟扑棱着翅膀忙忙碌碌，唧唧喳喳吟唱着寓意美满的贺词。

圣人的威势确实无人可及，连有着多年恩怨的凤族都能舍下脸面对龙族求和。

敖瑜一直盯着那两只凤鸟，朝云以为敖瑜是被鸟叫声扰了清静，遂丢过去一个制止的眼色，它们便忽地止了争吵，将脑袋怯怯藏在翅膀下，透过羽毛的缝隙偷看。

“无妨。”敖瑜温声道，“大喜的日子，添些鸟鸣也好多些生气，否则死气沉沉的，令人厌烦。”

敖瑜扫了一眼朝云，道：“怎么是你亲自来了？这些事叫鲛女来做就可以了。”

“朝云服侍公主多年，深受公主器重，不敢不尽心。”朝云抬首看了看，见敖瑜面色尚可，多少放下心来。

朝云无意间牵动头上的青碧色宝石流苏泠泠作响，道：“今日乃公主与两位圣人的合籍大典，朝云恐有什么不周之处，必要亲力亲为才敢安心。”

敖瑜虚扶她一把，容色浅淡，道：“那就随你去吧。”

话毕，朝云亲捧了金冠嫁衣来为服侍敖瑜穿戴。

圣人确实是很用心，这一点没有说错，嫁衣上以淡金线绣应龙飞天之景，绘卷云流水纹饰，与那红宝双龙金冠相应，略微自矜龙族身份。

更衣期间，殿外有脚步祝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东海龙后带着四海龙族的一众女眷到玉蓬宫。

不需揽镜自照，身边鲛女眼中的惊艳和龙女们微红的脸颊，已告诉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