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日升月恒（二）

巫妖大劫已经到了尾声，世界不再那么总体承平悠宁，更多地展现了狰狞、血腥、黑暗的一面。巫妖的争斗似乎都永无止境地让人疲倦了。

以至于它的终结让人觉得怅惘。

巫妖其实在这个天地间活跃了太久了，漫长而琐碎，弹指不知道多少元会。

在这漫漫的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来，不管什么时候，似乎随时都能看到巫妖火气满满地火并的场景。

在巫妖的最后决战中，周天星斗大阵和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第一次没有保留地碰撞了。

这是洪荒时代顶级战力的最后挽歌，声势之浩大磅礴，后世已经无法想象。

那一刻，简直连天地都趋于静止，似乎天道也要为之静默。

极致的安静和死寂后，是盛大的死亡盛宴。

盘古洪荒孕育的一众先天顶级大神至此一战，十不存一。

日星月星都失去了它们的本命神祗，至此安静沉寂，从此东升日落再无分差，也再无放肆嚣张的日月逆行。

东皇钟留下最后一声震动天地的嗡鸣后也就此隐逸。

天后羲和悍然自爆，妖皇帝俊、东皇太一战场陨落。

而心有所感的妖族大能大部分选择自爆，准圣级别的自爆带走了一众叫得出名号的围攻天庭的大巫。

东海之岸，年轻的龙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衣袂拂过寂寥地面。

他慢慢走着，又于一处驻足不前，双眸里微微泛起一抹悲凉。

天上的太阳亮了一瞬，随即暗淡下来。

满目仓皇，不见大日。

历数巫妖一劫，妖皇殒命，受气运反噬；祖巫身死，乃孽果缠身。

而作为太阳星主，镇压三千鸿蒙的东皇太一，若能斩断与妖族的联系，明哲保身，甚至对一线生机的事情装聋作哑，天道尚会留其一线生机。

可他选择了——

“十日陨落，妖皇震怒——巫妖大战，死伤无数——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太一愤而自爆拉着巫族数位祖巫同归于尽。”

在一片白茫茫真干净的大地之上，后土跪在天地之间，看着她死去的兄弟姐妹，麻木而平静地对着天道发下宏愿：“巫族后土，愿以此身化为六道轮回，从此避居地府，绝不踏入洪荒半步！”

剩下还存活的巫族，都同她一道往地府而去。

从此，世间只闻平心，再不见后土。

帝俊惨笑连连，他抱着死去的羲和，赤红的双眼落在无数死去的妖族之间。这些都是他的子民，他亲手将他们带到这里，却一个都没能把他们带回去。

于是乎，妖皇同样发下誓言：“愿以帝俊此身偿还巫妖量劫之孽果。我族从此避居北俱芦洲，再不踏入洪荒半步！”

誓言当场生效，妖族的君主与他的子民们长眠于尘土之中。

“白泽，以后妖族就只能靠你了……”

*

月至中天，清辉遍洒汤谷，扶桑树轻轻摇动，白日里攒下的日华如水般流动。

常曦微垂眼眸，指尖掐诀，月光愈发朦胧，笼罩了周遭的夜色。

“姨母。”

常曦平平静静地应了一声，笑出温柔亲切的弧度，又半蹲下身，看着小金乌一跳一跳的，跃入她怀中。

她不声不响，甚至暂且放下了手中的月精轮，唯恐杀意泄出半分，吓到她的小侄儿。

“姨母，父皇母后很久没来看过小十了，还有叔叔……”陆压原本灿烂的金眸似乎黯淡了些许，颇有几分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们为什么不来看看小十啊？”

他委委屈屈地扯了扯常曦的衣角，成功从宫裙上拽下几缕金线。

忽而天地异象突发，太阳星黯淡无光，血色染遍了的碧天苍穹。

常曦甚至来不及安慰陆压，她捂着胸口，来自双生姐妹的感应告诉她——

羲和陨落了！

常曦立于扶桑树下，往上遥遥地伸出一只手，那手仿佛要攥紧什么，却只见得一片虚无。

她什么也未能抓住，只能垂眸敛目，掩下眸中那片悲意。

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伤心。

她抱起陆压，朝着娲皇宫赶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巫妖战场上惨烈状况吸引住，反而给她留出一分安全离开汤谷的机会。

带着唯一活着的侄子赶到娲皇宫后，常曦跪在宫殿前哀求女娲圣人出手，庇护三足金乌一族最后的血脉。

娘娘，求求您，救一救战场上幸存的族人吧。

但女娲不想吗?

圣人至高，圣人无忌，可是此刻她却被四面八方一众所谓师兄的眼神死死锁住在当场。

圣人，圣人，退一步为人，进一步为圣。

枉她身为圣人，连自己的哥哥和族人都救不了。

元始拦住了通天往前欲行的一步，凝神望去。通天的瞳孔倏忽放大，对上元始漠然至极的眼眸。

玉清元始天尊侧眸看他的弟弟，浅淡的瞳孔中映着此间苍茫天地。

广袖上绣着的云鹤莲纹被风鼓动着扬起，猎猎的风模糊了视线。

青萍低鸣一声，升起一轮圆月。

天地浩大，万物静默，此间的圣人，渺小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