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睺

“好久不见,小应龙。”

这道声音突然从敖瑜的紫府识海中响起,音色很是奇怪,似男似女,似老似幼,似清脆似沧桑,说话间有重重叠音回荡,如是干百声音汇成一道,蛊惑心神。

敖瑜却没有被吓到的模样,只是举杯倒茶的动作一顿,将杯子重重一搁,蹙了眉不满道:“如今那两位皆在昆仑,魔祖倒是胆识过人,不怕被发现。”

圣人一念知天下,提及圣人的名讳,也容易引动圣人的念头。她深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避开了说出圣人名讳。

“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吗?”罗睺极为自然坐在敖瑜对面,似叹似嘲,“倒是我不请自来,显得格外讨人厌。”

魔祖的声音显得有些意兴索然,他似咏似叹,千万重音色里,也就像是有千万人在随他叹息。

那声音凄厉又阴冷,足以使人脊骨发凉,恍若被湿腻藤蔓密密匝匝缠上心脏生根发芽的悸然栗。

他是故意的。

为了让她堕入魔道,魔祖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

敖瑜神色平和,继续给自己斟茶倒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毫不示弱:“我自然是高兴的,想必魔祖您也高兴的很,你我各取所需,甚而不久后,就不用再处在一道相看两厌。"

“——这岂不该是皆大欢喜、当浮一大白之乐事?”

“伶牙俐齿的小应龙。”

众魔之祖说着,似嗔似怒,实无动怒纠缠之意。

他仍然记得上清通天刚陨落的时候,小应龙满身戾气的模样,那么美,又那么绝望,像是刀锋之上染血的花。

明明应该被人保护得极好的少年,却在那个瞬息之间流露出了他本该终生也体会不到的情绪,疯狂又平静,浓烈得像是浇在烈酒上的一簇火焰,又似大雪天里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

比起之前虚伪的矫饰,令人嘲讽的天真,更加得令人怦然心动,几乎是……念念不忘,辗转反侧。

没有错,他的直觉没有错。

无论是敖瑾还是敖瑜,生来便该属于魔道,这位执掌着杀伐之道的美人,合该同他是一路人!

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

罗睺微微抬起首来,殿内凭空生出长风拂过他猎猎的衣角,映着他眸底翻滚的恶意深沉如长渊。

世上既然已经有了魔道,又何必再有仙道与之争锋呢?

红衣魔祖唇角勾起一个肆意的笑容,懒散地倒在椅背上。

绮丽的眉眼里染上些看不分明的情绪,如烟火般绽放开来,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昏暗的影子中悄然分出一缕魔气,悄然潜到敖瑜的背后。

青萍斩落骤然的瞬间,天地骤然清净。

这天下至清至纯之剑,将那肆虐的杀伐剑气都寸寸劈开,直至碾碎那道即将侵入灵台的魔气。

敖瑜眉间萦绕着一道淡淡的清气,衣袖微拂,携着一袖长风与满身的畅怀,决然斩下此剑。

“真是好极了……”

罗睺几乎要笑出声来,眉眼间肆意张扬的风采愈发迫人,眉眼流转之间,尽是风流恣意,又生生显出了几分诡谲幽邃之色。

魔祖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众所周知,魔是没有心的。

敖瑜也没有计较。

反正他们两个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罗睺懒懒散散靠着椅背,只是看着龙女姣好面容,说道:“你倒是好本事呀。”

敖瑜闻言斟茶的手微微停顿,又像是不曾听到一般,盛了半盏茶。

敖瑜微侧了头,鬓角一缕青丝滑落。

光影之下,她的身影难免有些失真,头上的数支玉簪,也扭曲成古怪形状,如鬼,如魅,兀地戳破了掩饰,泄露出冰山一角下的血腥不详。

“魔祖谬赞。”她悠悠语声响起,轻而幽,不容置疑,“魔祖大可放心……我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敖瑜清楚得很,与魔祖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是,过去与未来交织在眼前,敖瑜知道自己疯了,很安静的疯,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她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又恍恍惚惚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心中只有两个清晰的字——

报仇。

就算是身死道消,她也要拉着天道一起。

她摩挲着茶盏,眼底倏忽冷寂,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缓慢而坚决地,慢慢抹去她所有的情感,冷声问道:“那魔祖的诚意又在何处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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