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

敖瑜似是倦怠了几分, 广袖轻掩,仅仅露出半边绮丽的面容,又在瞧见太清时,神色倏忽怔忪,眸光潋滟温和。

敖瑜捧着茶盏,一张芙蓉面浸润于缥缈的水雾中,乌发如云,眸光潋滟三分动人神采。

太清垂眸望去,又抬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便见她澄澈的眸里满满倒映着他的身影,恍惚听见蔓延的心跳声。

多情无以言表,唯独烂熟于心。

金灿灿的阳光无所顾忌地撒了下来,敖瑜抬眸望向湛蓝的天穹。

天空有一种被浸润过的明亮的色泽,如一块清莹的白璧,偶尔有流云以清逸的姿态浮过,叫人心神爽朗。

敖瑜道:“世上可真有离恨天高?”

太清微倚过身,修长有力的手微微用力,揽过她的腰,又将小姑娘小心地拥入怀中,下颌则轻轻抵在她肩上。

太清想了想:“世人皆说,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但三十三重天,最高处也不能离恨。”

敖瑜只觉肩头微微一沉,身体向后一倾,不由跌入他怀中。圣人银白的发不甚经意地拂过她面颊,带起微微的痒意。

他的怀抱并不带有过多的压迫感,像是一位因为跋涉了漫长的路程而微微有些疲惫的旅人,自然而然地,汲取着彼此的温度。

而她恍惚抬眸时,对上的便是太清投来的沉静目光,无端令人安心。

敖瑜怔了几息,方垂下眼眸,不敢轻易去看。

她匆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屏息凝神:“最高处在哪里?”

“最高处,是玉清天。那里有地涌金莲,仙鹤歌舞,有世间万物,亦有爱恨。”太清很乐意为她解惑,颇含兴味地道。

“为何?”敖瑜盯着他看了许久,方偏过首,指尖轻轻拂过腰边垂挂的禁步。

“因为这世间万物都是会互相转化的,乐极生悲,喜极而泣,盛极而衰……诸如此类。有情便有爱,有爱就有恨,恨归根到底,也是一种情。”太清道:“怎么了?”

“修道,不是就要无情无欲,无牵无挂,断情绝爱的吗?”

“断情绝爱?如果道门断情绝爱,那我算什么?”太清道。

敖瑜静静坐在一旁,此时道:“圣人也无法断绝吗?”

道法无边的太清圣人折了一枝绚烂的桃花,将她鬓边的杏花换下,摇头说:“是,我亦无法。”

世间本该无人能让他踏入红尘纷扰,却终究因着血脉情缘,有了少有的几个例外。

太清顺着昆仑外漫漫无定的飞雪望去,肩上披着的鹤氅沾染了几寸苍雪,眼尾微微上挑,似靡丽桃夭,又兼上几分隔世的疏离。

缱绻多情,亦为世间无情。只奈何,天命之下,多有变数。到底有那么几人,让他无可奈何,甘之如饴。

是劫数,亦为缘法。

太清眼眸微动,目光偏转几分,墨色的眼眸微垂,望着他的小姑娘。

“那混元大罗金仙位……”

“狭矣。”太清指了指心脏的地方,“只要它还在,情自然由心生。万物转化,皆从心始。”

这便是三清的道。

一切都是默然无声,只在太清眼中,又比一切声音更震撼人心。

崇尚无为的圣人微阖眼眸,眸色浅淡,透着亘古未改的漠然。好似波澜未惊,只带起一分隐约的怅惘,独自在心上沉吟。

太清捧出一张琴来,迎着山下滚滚的云海,铮然奏响一曲,气势雄浑,声浪滔滔,卷起万里的长风。

一袭鹤氅的圣人端坐在亭台之上,飞雪被琴声拨开,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到他身上。

各族的生灵茫然地抬起首,听着这道韵天成、恢弘壮阔的琴声,慢慢地向昆仑山脚靠近,席地而坐,静静地聆听。

悲欢喜乐渐渐从他们的脸上散去,世间重归寂静祥和。

苍雪般的白发自他肩头垂落,忽而生出几分,愈发难言的孤寂。

敖瑜未置可否,静默地审视着这一切。

交织的命数在敖瑜的目光下沉默了几许,纷纷散开,又转而聚拢,编织出更多更华丽的篇章。极尽巧思,妙不可言,像是被天地期待已久的戏剧。

而始终不改的,是结局。

敖瑜修长的手指微微按上右手,眼眸微垂,轻轻地叹了一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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