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

龙女阖了眼眸，同那渐渐沉落的月亮一样，沉入了无边的梦乡。

而元始与太清之间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元始抬眸望去，却见太清抬手取出了一件大氅熟练地披在敖瑜肩头，将她整个人尽皆裹住。

那猩红的色泽与玉白的肌肤互相辉映，衬得那隐约露出的一点容色，宛如霞映澄塘一般，何等夺目耀眼。

失去意识的龙女依赖地倚靠在他胸前。

敖瑜的呼吸似也急促几分，长睫如同蝶翼一般无声颤动，仿佛知晓自己面临的局面，却始终挣脱不出梦魇的束缚，只能徒劳无力，任其施为。

元始望着那张熟悉到足以刻入骨髓的瑰丽容颜，娥眉乌鬓，惊心动魄。

唇角微微上扬，透着刺目的讽刺之色。

他竟然不知，他的大兄，何时起了这般心思。

那是一双与太清颇为相似的眼眸，同样幽深的颜色，浸透着寒泉冷意，是深林幽潭中捧出的一滴，借了明月来照耀，清清泠泠的模样。

却像有无名的火焰在冰雪覆盖的幽泉下灼烧，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太清顿了顿，凝眸看向他。

元始终是抬了眸，颇为讽刺地一笑，又压下了心头愠怒，道：“那是弟弟的道侣，太清，你做这些事情之时，可曾想过世间伦理道德？”

太清圣人着苍青道袍，神情邈远淡漠，一身气华渊渟岳峙。

他缓步走至近前，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了下他弟弟，脸上又浮现几分笑意，温和地看向元始。

元始手中动作略停。

元始眼睫微动，一双玄冰凝结的眸子静止不动，静静注视着太清。

须臾之后，太清似笑非笑：“二弟，元始，你是不是忘了，我与你的身上流的是父神的血？”

亦是混沌魔神的血。

相传洪荒诞生之前，世界便是一片混沌，没有秩序的约束，没有规则的束缚，一切都混乱至极。

三千混沌魔神诞生在这样的世界里，从诞生的那一瞬间便开始了无边的厮杀与争斗，欲望与嗜血几乎是司空见惯。

他们兄弟二人，从不该被洪荒的伦理道德束缚。

更何况，礼法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人族那边维持权利统治的东西。

看看女娲和伏羲不就明白了吗，洪荒的修士谁会约束自己的本性。

其实元始也明白这些，他的恼怒，是因为他最亲近的两人同时背叛他而产生的。

他看起来比谁都要自律严谨，实际上也同时比谁都要傲慢。

太清不急不缓，手中拂尘敲打着案几，一派闲适的模样。

他倒是平静，只偶尔抬眸瞧一眼元始。

事实上，也不必过多纠结。

太清眼底流转着几分怅惘，静静地望着远处云雾翻涌，目光邈远几分，似穿透了亘古的时光，洞察着变化无端的命运。

他长叹一声，仔细斟酌了语句，最后又只是平淡的唤一句：“二弟。”

“呵，二弟？”

元始天尊语气中带出几分冰凉，目光审视地看着面前的太清圣人，随即眼眸微微眯起，透着隐约的嘲讽之色。

元始眼眸微微翕动, 笑得极冷，也极为动人，于旁人眼中，却只见得愈发汹涌的危机感。

“原来太清你认得我？”元始声音轻慢。

“太清，老子。”他一字一顿，动了动唇角，扬起一抹笑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冷淡若冰霜的目光仍然似有若无地落在他们两人之间。

碍眼，着实是，十分之碍眼。

无论是作为弟弟也好，还是……总归是碍眼的。

“自然是认得的。”老子微微掀起眼帘，“二弟，我与你总归是亲兄弟啊。”

天地间的威压愈来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亲、兄、弟？”元始不置可否地笑笑，一甩衣袖，缓步自雪中踱来。

“所以你为何敢动我的道侣？！”

玉虚宫隐隐震动起来，周围层层叠叠的法阵回应着它的主人，昆仑地脉相连，隐约成阵。

元始的面色愈发冷淡。

他的目光微微折转，落在敖瑜身上。

元始面色冷如寒冰，他声音如淬冰霜，透着彻骨的寒意：“大兄既然认得我，想来也当知晓，瑜儿是我的道侣。”

太清闻言轻笑，眉宇间溢出几分散漫，目光在触及敖瑜时，又渐渐沉淀下来，化为眸间不散的镇定从容。

太清望着小姑娘，在无意之中舒展开几许粲然，笃定道：“是一致的。”

他对敖瑜的心意，亦如元始对她。

没有再解释。

太清低下头，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龙女，又在触及她眉眼时，不由小心地松开几分力道。

她像是合着他所有的心意念想长成的，是此间的举世无双，如同这世间永难再现的奇迹。

却又独独不是他一人的心心相印。

同道，同途，同源，同心。

他和元始不愧是亲兄弟。

太清眼眸里漾开几许潋滟春波，带着他本人也尚未察觉的款款温柔，神色又分外专注。

时空岁月凝滞着，仿佛要将眼前画面永远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