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
“太上, 为什么, 你不去死呢?”
她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温温柔柔,眼底的悲哀却一寸寸地蔓延上来,几乎令见者窒息。
眼眸中凝成的泪水自脸颊边滚落,留下淡淡的一道痕迹。
自从将她送回昆仑山,太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近距离地凝视过敖瑜了。
她似乎消瘦了许多,数日的辗转反侧,背德的感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圣人的目光自她那颤抖着的纤长眉睫,到满含恨意的眼眸,目光向下,落至她沾染着鲜妍血色的唇瓣,又轻拂过她满手的鲜血。
——这满身的罪孽,是他应得的。
圣人微微阖眸,手指仿佛没有痛感一般,仍然紧紧地扣着那把匕首。
任凭鲜血落地生花,将那浓重到近乎绝望的悲哀,渲染得更深一重。
他轻轻靠近龙女,眼眸幽邃而冰冷,胸膛缓缓起伏,似是压抑着满腔的繁复情绪。
却又深怕惊吓到她一般,缓声低语:“瑜儿是当真恨不得让我死吗?”
她并不言语,双手用力想抽出那把匕首。
太清圣人轻淡地笑了一声。
他眼中染上些许的疯狂底色,其上铺着鲜红到近乎刺目的鲜血,又加以点缀一般,以浓墨重彩的永夜来歌颂死亡。
太清微微垂首,看见敖瑜的手死死地握着匕首。
愈来愈多的鲜血自他手上扩大的伤口中涌出,仿佛被这冰冷艳红的圣人之血灼烫到了一般,她的手也愈发颤抖。
却始终,始终没有松开。
“很好。”太清轻轻叹息一声,像是已经得到了结果。
也许这结果并不令他满意,可是——又能如何呢?
圣人与天地齐寿,历万劫不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或许,他与她之间,此恨不绝,永无归期。
他的目光转向更深的幽暗,透着若隐若无、歇斯底里般的癫狂。
太清微微勾起冰冷的唇角,语调中带几分温存,垂下首来看着失去气力跌坐在鲜血中的龙女。
“瑜儿。”
他的话语中又染上几分无奈,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无可奈何极了。
“若是……瑜儿真的想要我的命。”圣人轻轻浅浅地笑了一声,眼眸幽深若渊谷,又在倏忽之间,落下无瑕无垢的飞羽,“我也是给得了的。”
敖瑜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
她抬起了头,眼眸在望见某一幕时骤然睁大,大脑亦随之空白一片。
太清伸出另一只手,颇为随意地解开了沾染着鲜血的道袍,又敞开中衣,露出其下温热的胸膛。
他握着那把匕首,抵在他胸腔所在。
龙女纤细如蝶翼的睫毛无声地颤动着,仿佛从某个梦魇中倏地醒来,偏又堕入了更深的噩梦。
下意识地道:“不要。”
“不要?”他轻轻笑着,“瑜儿不是想要杀我吗?”
“当然,瑜儿莫要忘了……”圣人垂眸看向自己的胸膛,“这并不会让一位圣人真正死去。”
心脏而已,怎么可能会让一位圣人真的死去。
“所以……”他歪了歪头,凑近龙女耳畔,轻声慢语,极尽了他所能给出的,全部温柔。
“好孩子,你打算,如何杀我呢?”
在这样一个过于漫长而又煎熬的过程中,太清圣人维持着最大的耐心,低头端详着敖瑜挣扎的模样。
高坐云端的圣人,淡然无为的圣人,太上忘情的圣人……早就为一人步入了这滚滚喧嚣红尘,饱受人间相思之苦。
日日夜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痛苦从未消失,甚至愈演愈烈,直将他逼入疯魔之境。
你将永堕无间。
太清圣人如是对自己说。
圣人俯下身来,向她靠近。
那把匕首的尖端,亦随之一点一点地陷入血肉之中。
敖瑜的手前所未有地颤抖起来,几乎拿不稳这剜心剖腹的利刃。
很不可思议。
明明她是想要杀了他的。
可是,她爱他。
圣人漫无边际地想着,甚至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从未奢求她能回报给他同样的情感,但……也绝不允许她毫不在意,站在涯岸之上,纤尘不染,万劫不沾,徒留他一个人于无望中沉沦。
“瑜儿,你看着我。”他唇边含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贪婪地凝视着她绝望的眼眸,心脏微微紧缩,泛起隐约的疼痛,不知是因为心疼她此般模样,还是恶劣到极致的,窃喜。
“放开……不……我……”
敖瑜无声地落泪,眼眸里透着清晰可见的痛苦。
太清抬起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眼角滚落的泪珠。
他当然不会忘记提前清理掉手上的鲜血,所以,重新呈现在圣人面前的,仍是他百转千回,始终难忘的容颜。
“瑜儿,你爱我,你输了。”他终于笑了起来,像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分外满足地弯起了眼眸,却又透出一种莫名的冰冷与残忍。
也许,这一局,又是他赢得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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