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赢(会员加更)
她对他说出的最为残忍的话语,也不过是想他去死。
他不惧怕生,也不畏惧死。怕只怕,她从不在意,任凭他去死。
你看,纵使是和元始相比,他太清老子,在她心中,也并不是毫无地位、毫无意义……对吧?太清忽而有了几分明悟。
像是被某个字眼触动,她轻轻阖上眼眸,又挣扎着睁开,灿烂永驻的晨星落于她眼中,始终明亮,光辉无限。
太清一直注视着她,此时不由微微一怔。
敖瑜抓住了这个机会,反手将匕首抽出。鲜血淋漓地从他手掌上涌出,伴着猛烈翻涌上来的痛楚。
沾染圣人之血的匕首被随意掷于地上。
‘瑜儿,你爱我,你输了。’
她……怎么会爱他呢?
敖瑜不由后退了一步,又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
视线的焦点已然开始模糊不清,她却歪了歪头,笑了起来:“太上。”
“你错了。”她叹息道,失去焦距的眼眸仍然美得惊心动魄。一字一句,若惊雷,若骤雨,笃定至极:“分明是,你爱我,你输了。”
“太上,太清圣人,是你输了!”
她笑得固执又肆意,泪水又控制不住地落下。
“输的人从来不是我,是你啊!”
是你!
输的人,从来都是你。
*
也许是因为全身上下被限制着不得调动半分的法力,也许是因为此情此景,难免触景伤情,又或者,又或者……
圣人霜雪似的发披散在两肩,轻轻开口道:“瑜儿是爱我的,对吗?”
她倏地回头,抬起手来使劲地推开他。
下一秒,双履便踩在地面上,跌跌撞撞地往结界外跑去。她跑得极为用力,仿佛生怕被人追上。
太清微微踉跄,又很快站稳。
他看着敖瑜奔入外界的凛冽寒风之中,眉眼间骤然染上几分霜意。跑了没几步,脚下一个打滑,又重重地跌坠在厚实的冰雪上。
却也是没有半分声响的,安静到了极点,而近乎于死寂。
她挣扎着想从厚厚的雪中爬起,手指却在严寒中飞快地丧失知觉。
他微阖上眼,轻轻抬起手。
烂漫的春光在一瞬之间来到,漫卷的风带走了苍雪,多情的桃花轻轻勾了勾敖瑜的小指。
偌大的昆仑自冬入春,不过在于圣人的一念之间。
龙女于雪中抬首,茫然失神。
逃不掉的,只要还在洪荒,逃不掉的。
她怎么可能会有能力去对抗圣人的伟力。
她坐在地上,绯色的裙摆倏而垂了一地,仿佛也是一朵烂漫无暇的花。
绚丽的颜色,一点也不像,她逐渐迈向荒芜的心扉。
太清慢慢地向她走过来,她坐在原地,眼眸执着地望着昆仑山之外的天地。
圣人也不言语,只轻轻拂开衣摆,施了一个清洁术,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方在她身边安然坐下。
他们一起坐着,半晌无声。
太清一直关注着敖瑜,等到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等到她回过头来,长睫无声垂落,安静地望着他。
她轻而易举地,便能看见圣人专注的眼神,一心一意,满心满眼,都是她。
一直如此,从来如此。
未来亦如此。
以致于,她从前未能看懂,此刻又不得不懂。
“圣人何时入此魔障?”她忽而开口。
“瑜儿也觉得,这是魔障吗?”太清微微抬眼,凝视着她。
敖瑜望着他,微微抿唇:“倘若圣人为其所苦,那这自然便是魔障。”
太清弯了弯唇角,浅浅笑开:“那么,倘若我甘之如饴,乐在其中呢?”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衣袂拂过脚下的地面,声音波澜不惊,缓缓地流经过空气:“圣人当知,我们之间是不对的,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
太清的目光中闪动着别样的色彩,他笑了一笑,只道:“贫道既入了迷障,不肯放下。”
“而且,何为对,何为错?”
敖瑜静了静。
她没有过多的犹豫,垂了眼眸,认真地看向太清:“我已有心悦之人。”
敖瑜摇头,眉眼间俱是淡漠无情之色:“感情的事情从来也由不得任何人。”
“再怎么深的执念,也当有淡去之日,再怎么苦苦挣扎,也不过是妄想。”
她语气平静,“即便是天命,我与你,此生此世,已然无缘。”
“……无缘。”
太清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终于抬起首来,直视着敖瑜。
太清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很快又被他若无其事地稳住:“瑜儿对我,便当真要这般无情吗?”
他再未掩饰眼眸中晦涩难言的情绪,抬起眼,幽深的色调像一滴墨坠在无垢的冰雪之中,每一分每一寸都道尽了他不可说、不可念的渴慕。
邀她入此劫,拽她下红尘。
当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瑜儿,你当真残忍。”
即使你我的缘分是天命所定,你也要与我一别两宽。
太清圣人面上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地望着她:“你想要什么,贫道都会给你的,哪怕再离经叛道,再举世不容……只要我能,只要你想。”
“只是贫道绝不可能——放了你。”
你昔日既对这份缘法弃如敝屣,也就莫要来责怪我了。
一片沉默。
半晌,方有圣人低低的笑声传来。
太清没有再去说什么,凭着昔日的记忆伸手调整了一下玉虚宫的阵法,又掐算了一下,方才沉沉地叹上一声。
快了,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