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所谓道心,因道而生,因道而陨。
外物无法损其分毫,但从内部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之摧毁。但凡求道者的内心为之动摇迷茫,他的道心自然而然会崩溃消散。
轻者修为尽散,重者化为灰灰。
多残酷。
这就是逆天而行的修行,恰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绝无第二种可能。
便是圣人,也同样摆脱不得!
*
太清善尸立于原地,久久不言,又抬起眼来,望着元始离开的身影,直至他消失在视线之中,
方垂了眼眸,定睛望着桌案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
不知何时,已经入了死局。
太清善尸捻起棋子,摩挲着玉石的温润,眉眼微微搭下,眸中转过几分晦涩难明的色彩。
天意难测,人心异变。
纵使是至亲至近如三清,也会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日。
他淡瞧了一眼,目光一扫,将桌案上乱摆的棋子一整理,又令此地凋零的桃花再度于枝头盛放,方一甩广袖,平静自如地踏出了殿宇,偶一抬眸,神色淡淡,旋即又收回了视线。
太清善尸不曾留下,亦如他来时的无声无息,去得也安安静静。
而在另一座琼楼高台之上,元始静静地投来目光,似在凝望着头顶渐渐升起的太阳,又似无意地掠过那处庭院。
半晌,他淡淡一声,唇边显露一丝讽笑:“可真是——我的好兄长啊!”
元始天尊的目光愈发森寒,仿佛有凉气从脚底板上一点点冒上来,周围的温度倏地往下坠去,暖玉铺就的地面之上渐渐渗透出潮湿的水珠。
圣人抬眸望去,眸中不见丝毫温度。
遍布在殿宇的冰雪蔓延而上,一寸寸侵吞着他的立身之地,若有似无地攀附上他的一角衣袂,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毫不在意,步履抬起,向着那让他怒火中烧的地方走去。
*
“放开。”深邃幽阑的眼眸微微翕动,当她再度睁开时,透着冰雪般彻骨的冷意。
真冷。
太清老子似有片刻的失神,又在低头的瞬息,自眼底升起万丈波澜。
“瑜儿?”惯常冰冷无情的圣人下意识松开了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却又在下一刻,老子冷冷一笑,抬手便扣住她略显纤细的手腕,一下用力。敖瑜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想要站稳,又跌进他怀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抵在小姑娘柔软的唇瓣之上,微微下陷几分,带来一种绝对难以忽视的触感。
敖瑜微微抬起的眼眸之中,映入了太清深邃入骨的神情,诸般缱绻情思深藏在他的举动之间,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彻底吞没。
就好像是……落入无妄海中的一尾游鱼。
海水深邃,深不见底。
从底下往上头望去,只见得一缕浅浅的微光,而她一步步深陷,一步步沉沦,从此心甘情愿地被海水裹挟着,一步步沉入深海之中。
龙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在胸腔里面挣扎,仿佛随时都会越出身躯的限制。
她抬头望向太清老子,眉眼间透着清晰可见的排斥:“……太清!”
圣人低眸望着她,轻轻一笑,极尽纵容与无可奈何的情绪:“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他俯身将他的小姑娘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僵硬的脊背,一点一点安抚着她,直至她慢慢放松下来:“一直,一直,永远都在。”
反抗?
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圣人可以等待万万载,又万万载,甚至等到过一个世界的毁灭,又等到另一个世界的新生。
只是……他不会永远等下去的。
瑜儿,你会懂的,对吗?
太清冷淡的瞳孔之中映出了敖瑜此刻的模样,乌发红衣,眉眼纯粹。
有一缕水墨似的发拂过他微凉的指尖,带起几分微微的颤栗。
那双冠绝于世的墨色眼眸直直地注视着他,向他展现着其中无与伦比的美丽。
太清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忽而失却了语言,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敖瑜陷入了沉默。
太清静静地凝视着她。
敖瑜干脆利落放弃了挣扎,只拽着他的衣袖,仰起首专注地凝望着他。
她的眼里什么也没有,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他,然而手指指尖泛着冰冷的苍白,死死掐入掌心之中。
她再自然不过地抬起头来,又弯起唇笑得恣意,自她手中化出一把匕首。
太清的瞳孔倏地放大,他的掌心紧紧合拢,一道长长的伤口落于其上,伴着崩裂如雨的血色。
他握住了那把,本想刺入他心脏的匕首。
于一片窒息般的沉默中,圣人微微抬首,目光冰凉一片,他望着小姑娘俯下身来,温柔地拂过他耳畔,轻轻低语:“太上,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他的挚爱,一次又一次,将刀剑对向他。
希望他去死。
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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