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太清善尸微垂着眼眸，手指搭在桌案之上，目光沉沉地望着棋局。

他愈发怀念敖瑜在首阳山或兜率宫的日子，那时候她尚未恢复记忆，懵懵懂懂的。

教她下棋，总是学不会，惹得他无奈一笑，最后她只得端着一盘点心，乖乖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自弈，时不时还会喂他吃一块。

一袭明艳的红裙，似比外面的天光更加灿烂三分，惹得太清专注地看去，她却只低垂着眉眼，模样乖巧无害。

他一盘棋自顾自下完，小姑娘早已靠着他的肩膀安静熟睡，轻轻拂过她微舒的眉睫，又落至她宁静恬淡的面容上边，月光如水，衬得她愈发无忧无虑。

太清善尸于记忆的一端回望，瞧见了元始眼中独属圣人的淡漠与傲慢，也瞧见了他对应龙龙女敖瑜不自觉的呵护和温情。

仿佛生怕外界那些人，那些事，会伤害到他天真纯良的小姑娘。

如他们这般的仙神，几乎与洪荒同时诞生，可与天地同寿，实力强大，尊贵无双，哪会如同易碎的琉璃一般？

可元始珍爱小姑娘到这个地步，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之上，不容任何人染指。

当然，他太清亦是如此。

彼此，彼此。

太清善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悠悠落下一子。

他这样想着，又往那棋局上落上一子，话音一转，平淡道：“二弟是觉得，她……是个麻烦吗？”

元始便又掀起眼帘，淡淡地望向太清善尸：“怎会呢？毕竟是弟弟的心爱之人，哪会真觉得她麻烦？只是怕大兄为难罢了。”

元始冷峻的面容似也被这融融春水消融，连那抿唇审视的眼眸，也柔和了几分弧度。

心、爱、之、人……

太清善尸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指节轻轻敲着桌案，凝视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轻轻站起身来。

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宫阙，在朦朦胧胧的水雾之中，眼角微红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被人困在怀里。

想挣扎又摆脱不得，甚至不敢出声呼救。

真可怜……

欲念窥探着他心间的缝隙，一点一丝趁虚而入，令那颗原先坚韧明亮的道心，渐渐染上了晦暗难明的色调。

昆仑玉虚中金钟玉磬的声音，齐齐敲响，足足响了三十六声。一声又一声，伴着童子走来走去的步履，道音邈邈，高远深邃，极尽天地之高远，叩问道心之坚毅。

元始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大兄？”

太清善尸定定地望去，目光不知投向何处，元始眉头又是一拧。

元始丢下了手中的棋子，冷冷扫了太清善尸一眼。

大兄已然数年不曾拜访昆仑山，此次前来的是他的善尸。

可是，他的本尊呢？

元始半阖眼眸，手掌忽的收紧握成拳，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盘古的元神一化为三，分别与太清之气，玉清之气，上清之气结合，方有了他们兄弟三人。是以，三清一体，福泽绵长。

太清善尸低眸望去，手指吝啬地拂过那银色的发丝，轻轻抬起手指捡去发间白雪，唇边溢出一声似不满又间杂着遗憾之情的喟叹。

只可惜，三清早已不复。

通天之于元始，元始之于老子，他们是这世间最为亲密的存在，同时也视彼此为仇寇。

“二弟，这棋就下到这里吧。”太清善尸随手将一枚棋子投掷到棋盒里，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天亮了。”

是啊，晨曦的光透过蒙昧不清的天穹，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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