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鸟
命途诡谲,百转千绕,分不清的弦丝纠缠在一起,合而复离,离而复合,又有大片大片的丝线支离破碎地混杂其间,扰人耳目。
浩如烟海的星象,变化莫测,带着命运特有的诡秘性,与等价交换性。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深渊凝视着您。
*
透过一层渺茫的雾气,画船在云雾间穿行,底下波澜款款,偶然溅起浪花一朵,又撞碎在船间。像是拨开了隔世的帘幕,远处风景渐渐清晰起来。
落入敖瑜眼眸的,是一朵朵并开的莲花,随着船的经过,缓缓盛开着,连绵成了一片海。
细碎的波光中,有什么跃然而上,又沉坠入湖里。
像是古老传说里的景致。
她并未在船上,而是坐在岸边的青石上。
扑棱棱的鸟雀掠过月白色的海,轻盈自在,下方是波澜四起,上方是天高云淡。
它似乎来不及感应到危险,呆头呆脑地往下一撞,挣扎两下,又被轻柔地托起,迷迷糊糊地继续往前飞。
敖瑜眉梢微动,渐渐柔和。
飞鸟自大日的光辉下穿行而过,扑哧着翅膀刚好落在敖瑜面前,她浅浅一笑,取了鸟食来,看着鸟儿一点点啄食。
龙女眼眸纯粹,唇角微微上扬。
庭院深深,小径幽静。
太清老子闲步于莲池之畔,步履是早已丈量好的规整,分毫不差,克制而严谨。
简约的道袍垂落曳地,不染云尘,随着他轻移的脚步,泛起隐约的弧度。
也许是太清看得太久,她又疑惑地蹙起眉,发出惊疑的一声。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朝他投来目光。
太清隔着云雾遥遥望着她,倏而一笑。
周围似陡然静了一瞬,
敖瑜凝视着太清,那隐约的抗拒从眼底翻涌而上,未曾掩饰分毫,连带着经年的苦涩,也混入其中,酿了一坛尚且未醒,至今难戒的苦酒。
纯净的粉色化为绮丽的绯红,昔日的小姑娘眉眼依旧,却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风华。
如何不叫太清心向往之。
她只是阖了眼眸,倏忽沉寂了心声。
“你明明说,会放过我的……”
敖瑜一手撑着额头,喃喃念道。
“这是谎话。”
他的脚步很轻,一声连着一声,却似敲在人心头。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卑劣。
太清停下了脚步。
她垂首失神,眼角余光掠过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又带着几分恍惚地想到,那便该是,逃脱不了了吧。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莫哭。”他神色温和起来。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如霜玉的指尖。
圣人暗沉的眸中映出敖瑜的模样,比分离的这段日子里的回忆更加清晰、真切。
往日无着无落的淡漠目光忽而有了重量,沉甸甸地,犹带三分贪婪,细细地描摹过她的面容。
却又微微顿住, 忽生几分惶然,迟疑着碰了碰她眼眸里坠下的泪珠。
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拭去了那颗泪。
敖瑜面色忽冷。
她被定在原处,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他胡作非为。
她余光极为冰冷地看去,顺着那只碍眼的手。
太清正看着她。
敖瑜睫羽微颤,微小的情绪一寸寸漫上眼眸,像是落了一场雪。
不知源头,不知去向,只自顾自地下着,似是要掩下那万千的星光,成全一片纯粹无垢的白雪世界。
她试着攥紧颤抖的手,目光飘浮过衣裙上绵延的鲜艳刺目的红色。
他禁锢她,她选择挣扎。
发坠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又显得沉重几分。
飘飘渺渺的叹息入了龙女的耳畔,她怔怔地抬眸,又见圣人低垂着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浅淡的眸里流动着笑意,又染上几分无奈。
“瑜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难得有几分玩笑之意,霜雪道袍轻轻曳落垂地,纡尊降贵地替她拾起了发坠,又微挑起眉梢,望着她近乎要落泪的面庞。
于是那份冷寂又淡得几近于无,像是要将全数的仅有的温柔奉上。
“……你。”厚颜无耻。
她手足无措,任凭圣人走上前来。
圣人的面容拢在渺渺云雾之下,似模糊几分,又真切地仿佛触手可及。
他的眼眸沉寂在一片荒雪之中,又倒映着她的身影,一个小小的她。
敖瑜定了定神,又恍惚起来,像是有无言的苦涩蔓延开来。
太清静默地立于她身前,动作细致地为她重新别上了发坠,想了想尚觉不满意,便又重新为她梳起长发。
待到最后,他半蹲于她身前,袖袍微挽,露出修长的手,又不厌其烦地执起笔,蘸了丹脂,轻描了几下她的额头。
一朵花钿出现在她的额头上。
“真好看。”他的声音愉悦几分。
与圣人相伴的往往是祥瑞万丈,无尽的生机催化植物发出嫩芽,长出花苞。
待绯红的花蔓生至敖瑜脚下,这份隐约的恍惚又更深一层。
近在咫尺。
连带心脏的跳动,一声连着一声,清晰可闻。
束缚消失,她茫然地站起来,退后了一步,脚步踉跄了一下,又被太清拉住。
他低眸望着龙女,指尖迟疑了一瞬,微微抚过她发髻上轻盈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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