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毁

远山苍雪皑皑,层峦起伏,缥缈云雾漫过,映着昆仑山高耸入云的玉阶。

一望无际的白,泛着玉质泠泠的冷。

这片世间至清至纯之地,似与红尘隔了两端,邈远无尽,遥不可及。

殿宇内,元始耐心地检查着昆仑山上上下下,保险起见,分割出一缕神识往里探了探,过了片刻,他什么也没说,阖眸沉思了良久。

他神色淡淡,垂眸望来,不带半分压迫意味,却觉周遭空气愈发寂静,好似落针可闻。

敖瑜放下酒盏,安静地坐着。

她注视着圣人,在酒精的刺激下,表情似哭似笑,语气却不带半分感情地开口。

“浮黎哥哥……”

“你有没有什么要与我解释的?”

“譬如——你给我配置的丹药……”

月色无暇,光华如练,那满轮清辉,只衬托得她愈加缥缈,不似此间人。

她知道了。

元始此刻只有这一个想法,甚至顾不得是谁在窥伺圣人。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世界倾覆的声音。

……

万顷冰原寒气彻骨,法则不断地暴动,四季紊乱,一时不得恢复。

还未成形的混沌罡风转瞬消弭,在阵法的维持下,空间壁也颤颤巍巍地稳定了下来。

天地异象不过短短一瞬,以玉虚宫为中心向外围扩散,极寒笼罩了这段山脉。昆仑连绵不绝,往往浩雪千里,却少有这般死寂的雪,连带着足下数百米,都归了灰白冰层。

仿佛一切生机都在那一刻断尽。

与其将之归罪于法则暴动,不如说,这像是圣人引起的异象。。

元始似乎有些愣住,过了半晌,他温柔的笑了。这一笑使得原先的郁气迅速一扫而光,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丹凤眼黑沉沉,潋滟生辉。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敖瑜的脸颊,柔声道:“瑜儿,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亲自给你配的丹药怎么可能有问题。”

敖瑜眸色沉郁,单手撑着下颌,衣裙艳丽的颜色似也寂寥了几分。紧绷的神经未曾得到疏解,便有疲惫之感袭上心头。

“浮黎,元始天尊,我刚才似乎并没有说丹药有问题……”

敖瑜半掩了眸子,自嘲一笑:“未曾想,我也成了堂堂圣人想方设法欺骗之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自嘲完,她却带着满身的迷茫询问圣人。

“你问什么要骗我呢?”她却这样问。

元始不禁深吸一口气,指甲深陷掌心,高傲的脸上带抹忐忑,闭上眼里,语无伦次的说道:“瑜儿,你听我解释……”

“……我只是有些担心……万一你要离开我……”

他颤着手,气息隐隐有些不稳,仿佛在自己的本心和超我之中艰难地挣扎。

退一步为人,进一步为圣。

圣人圣人,如何能凭一己之私,枉做了……他所不齿之人。

敖瑜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神色漠然,纤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双眼眸空洞得仿佛要结冰一般,没有丝毫气愤,也没有一丝感情,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意味不明的说道:“是吗?”

敖瑜轻巧地抓住他的手。

微凉的霜色拂过她眉睫,龙女的眼眸里出现了长久的空白。

敖瑜略微酝酿情绪,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仰起首,眼神含着淡淡的温柔,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轻笑着问道:“浮黎哥哥,你爱我吗?”

圣人低哑着声音:“我、爱、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却是干脆利落指天起誓:“盘古氏,玉清,元始永远爱着敖瑜。此心不改共天地死生,此意不绝同洪荒诞灭。”

“——父神在上,大道为证!”

圣人一言动天地,若立誓定约,又当如何?

惊雷寒彻的光劈开云层万里,却无力抖落松枝上无意停留的轻雪。笼罩着昆仑全境的结界庇佑着此地,连带着漫天的飞雪皆落得散漫自由。

“真好啊。”敖瑜轻轻地在心头感叹一句。

她不过稍稍试探,他竟如此狼狈。

这高高在上的圣人啊——

也有今天!

她微微笑起来,纯粹而快乐。

敖瑜神色温和平静,目光认真的望着圣人的眼睛,握住他的手,温软着声音承诺:“浮黎,我亦是爱着你,所以,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人风姿卓然,一身气度远胜过天际那一轮广寒清月。本该是世间最守天理伦常的圣人,却甘愿出手为他爱的人逆了昆仑四时。

不苟言笑的他此时面目柔和,他朝她望来,无论谁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柔和温存。

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圣人,只为她一人,心甘情愿步入了这万丈红尘,为这远离世俗的清净之所,截留了一缕红尘喧嚣。

那无上圣华,仿若昆仑一瞬雪融。

终究不过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故人却不识春波。

……

元始微垂的眉眼掩映在夜明珠暖融的光芒之下,竟有几分看不分明。唯有呼吸交错的瞬息,传来几分温热的错觉。

那种隐秘的危险感愈发深重起来,裸露在衣裙之外的肌理不自觉地颤栗着。

元始眉眼泛开,似是笑了一声,气息喷洒在脖颈上。

敖瑜又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委婉开口道:“浮黎哥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太近了。

近得人愈发不自在起来。

“不放。”元始垂眸轻语,手指顺着他的发往下滑落,落到后颈之上,轻轻摩掌着白皙的肌肤,瞧向他的眼眸里翻滚着幽暗的色调,“瑜儿,我好想你啊。”

他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缓声低语:“你想我吗?”

敖瑜下意识颤了一颤,咬着下唇,轻声嗯了一下。

她怎会听不懂他想做什么呢。

圣人的指尖若有所思地落在莹白如玉的肌理上,轻拢慢捻,又缓缓深入。

敖瑜茫然地抬起眼,死死压抑着喉咙间的泣声。

“别在这里,求你了……去内殿……浮黎……”

自鬓边拂过的气息清晰刻骨,含着浅浅的笑意,下一瞬,她便陷入了一个熟悉的冷寂怀抱,被打横抱起。

如玉石般冰凉的指尖轻慢地抚过云榻上靡丽的红色,停留在她微颤的肌肤之上,又俯下身去,耐心地解开了她的衣带,漫不经心地束起了她的双手。

被褥间青丝散乱,呼吸急促。

……

她原是安然沉睡在距离天光一线之处,任凭莲花于风雪中摇曳,漫天的星辰被圣人截取了一角,留在玉虚宫中。

沉浮不定,飘摇如火中粟栗的命轨,连带着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呼吸,无时无刻不在让身边之人如堕深渊,手脚发凉。

隔着铺满整个玉虚宫地面,反复折叠延伸变量的阵法,与数不清的幻术困阵。

龙女拂动的衣裙停了停,她微微垂眸,面上的神情不可捉摸。

在云雨之后,元始趁她入睡,悄无声息地布下无数法阵。

“你输了。”依然是简洁的一句。

圣人圣人,为了一己私欲,你枉为圣人。

他的道,在偏移,在堕落,在崩毁。

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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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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