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
春日里风景极好,敖瑜坐在窗台前暂时享受片刻的宁静。
有风吹起她衣袖翻飞,吹动腕上的锁链伶仃相叩,琢玉凤鸣般地震出一声声寥落清响。
狰狞的镣铐横亘在她冷白的手腕上,愈发衬得那只手如此优美,却单薄而脆弱,像是江南林间,烟月疏疏漏下的一片残雪。
她望向院中,庭中的桃花怡然而开,灿烂如凝霞敷锦,散漫开一天一地。
一阵风过,连吹来的气息都是甜的。
院子里晴丝袅袅,春光骀荡,这样好的时候,她却宫门深闭,只看着黄昏暮色无可阻挡地自远处逼近,无处可逃。
她垂着头,一截支离优美的颈骨,低掩在披散的青丝之间,让人想起风雪中,即将凋零摧折的玉树。
飘萧的凉风吹起她衣袂,一身消瘦离索,素腕犹为镣铐所羁,像是被折去羽翼,坠落尘中的仙鹤。
她不再激烈地反抗,却肉眼可见的沉寂下去,了无生气。
身体上倒称不上一声形销骨立,极度的萧条清减,精神上却极度苍白。
敖瑜倚着窗扉与荒雪,平静无波地望着池上莲花。
云水天池间缥缈如云的雾气如波澜般款款散开,露出立足于湖畔的圣人。枝头芦花坠落,星星点点纷飞如细雪,染成鬓白。
隔着灵池草木,她目光幽然地望去,忽而掀起唇角,冷笑一声。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太清抬手轻拂鹤氅,含笑望来,携江风揽明月,分外恣意纵性。
敖瑜并没有像是从前一样喊打喊杀,也没有一定在太清面前要和他泾渭分明。
除了那种没有任何波澜而显得阴阳怪气的话之外,竟然格外的正常。
也正是这种没有波澜,才让太清维持不住他的淡然自若、冷静自持。
敖瑜这些日子比起之前来说太过软绵,只一味的修炼,太清想做什么都随他。
可越是不反抗才是最可怕的啊。
她是一个势单力薄的猎人,可她再怎么弱小,她也是猎人啊。
祂会悄悄地靠近,慢慢的攀附在上面,一点一点的收紧。
等到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制止。
祂最会迷惑猎物了。
敖瑜在知晓圣人是真的爱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才能够让自己利益最大。
她眼前的是圣人,她真正的敌人是时间长河里既定的天道命运。
她可以被杀死,但不会被打败。
但当她知晓,眼前这个圣人根本没有办法忘记她斩断情丝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上下就已经颠倒了。
她分明知道太清的心意,偏偏要和他逆着来。
原来比她的惧怕更让他心生厌恶的,是她的视若无物。
她从前不懂的时候,能够靠本能让他失去理智,如今什么都懂了,更是知道如何拿捏他。
要敖瑜在他身边,还要让她像失去记忆的时候全身心的依赖着他,又错漏了她的意愿。
他既要这个又要那个,如此贪心,那可是会遭报应的。
“我们今天去识草药,如何?”
太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抓起来敖瑜纤细的手腕,相同的衣料交织在一起,却格外显得泾渭分明。
他手上逐渐有了温热的体温,生怕冰到敖瑜。
太清之前一直有教敖瑜辨识草药,只是这段时间两人闹翻,所以停了下来。
敖瑜态度软和下来,而且太清也担心她的状态。
“好,都听太上的。”
倒也不冷冰冰地叫一声‘圣人’了。
可太清却一点儿也不高兴,一点儿也不放心。
敖瑜被顺从着拉了起来,手腕上微微有着疼痛,也没余喊痛,而是笑着依附太清之后轻轻“嘶”了一声,马上,那束缚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就换成了一个不足以被挣脱,却又不会让她呼痛的力道。
手上的银链子被解开,只是宫殿外一层又一层的禁制结界覆盖,引得敖瑜看到后嗤笑一声。
恢弘的宫殿层层叠叠,茂密的山林奇珍,潺潺不休的流水,天上的金乌和玉兔交织更替,永垂不朽。
被太清圣人束缚在身后只能紧紧跟随的敖瑜,看到难得一见的太阳,脸上却带着微妙的弧度。
她那一双炙热明亮的,对世界永远好奇的眸子,如同烈日一般耀眼,只是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而已。
太清十分清楚,却也只能通过威迫的方式,来试图让敖瑜再一次在他面前恢复之前的纯真。
而不是,处处拿捏着他的有恃无恐。
他太过贪心,即便报应已经在眼前,也是死不悔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