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深邃的星空下，万物宁静如水，万籁无声。

星辰逶迤，银河低首。

这无边无际的周天星辰，照彻他经行过的每一条道路。

已经陨落的那位群星之主，妖族东皇，若得知圣人做下的荒唐之事，恐怕周天星斗大阵会直接砸到他们俩兄弟头上。

太清神情淡漠，一袭鹤氅，宛若闲庭散步一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八景宫重重宫阙之中。

偶尔抬眸望去，眼底平静无波，一身气仪崔巍若高山，朗阔似江月，白发垂肩，恰是天上客。

宫阙之间，来去的道童悄无声息，脚步轻快，却似比往常多了几分莫名的压抑。

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垂下首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随着圣人步履的经行，宫阙之间泛起淡淡的白雾，他伸手拢过略长的广袖，微微一笑，从从容容地迈入浓郁的雾气之中。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深深地遮蔽了前路。

阵法一层一层地叠加，晕开淡淡的月白光芒，将整个宫殿罩住。

圣人微微垂下眸，手指于虚空中轻点。

无形的禁制展开，在圣人迈步进去的瞬息，之前颓败在庭院中的莲花微微颤着，像是被唤醒了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此间复苏。

似泼墨入画，细笔勾勒，重新被注入生机的墨莲微微舒展开花瓣，依偎在莲池之中。

水色微漾，清澈得足以见底，游鱼一掠而过，尾部荡开款款的波澜。

再往远处瞧去，满庭的芳菲桃花，繁华至荼蘼的景象彻底晕染开来，肆意地绽放开新的生机。

庭院清幽，细微处又可见其精妙。

太清圣人又抬首望了一眼天穹上璨璨的群星，推门而入，似听闻殿内一声声若有似无的呼吸顿了一下。

忽有细雨夹杂桃花落于轩窗之前，掀开流珠坠玉的帷帘，被圣人囚禁的龙女正坐在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理青丝，延绵不绝的细细银链戴在她的脚踝上。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反抗，只是醒来后安安静静待在宫殿里。

仿佛落入一场隔世幻梦的敖瑜，只怔怔地望着庭院外，看着飞花落雪，繁华似锦。

是谁的脚步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烟雨迷蒙。

敖瑜似乎丝毫不显得意外，仿佛她本该就在这里等他。

圣人的目光移转，唇角微微上扬，面容亦随之缓和了一瞬。

眼前斑驳的色调又被重新统一成纯粹的白。

那白色极为干净。

像是昆仑山巅初生的雪，又似春日融融，湖畔新发的杏花。

纯粹无暇，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可这还不够，太清努力地想着。

它又像是，又像是传承记忆里澄透无垢的青莲，不染凡尘，只余清辉无限。

他还想得到更多。

银色的锁链有着月光一样无瑕的色泽，映着白皙的肌肤，愈发明澈干净。

稍微动动，那银链就发出微弱的响声，她本就没了逃离能力，那人这般，不过是为了进一步赏玩。

“好看吗？”

敖瑜察觉柔软冰冷的灵力缠上自己的脚踝，对方显然是喜欢极了她被锁链束缚，软着嗓子明知故问。

“好看，瑜儿这样很美。”

他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只轻笑一声，泠泠美玉，朗朗出尘，语气间略带怀念。

“如果瑜儿还能像以前那样的，我会更满意。”

敖瑜顺从地揽上他的脖颈，视野里银发垂坠，那人细密的睫毛微低，密密织于眼帘，掩在其下的铅眸明明灭灭。

“是吗？”

敖瑜微不可查勾了勾唇，一只手慢慢划过圣人胸膛，仿佛在挑逗，愈发暧昧。

龙女指尖晕染着薄薄一层光辉，微微抬起头，视线正接上圣人的目光，她扬起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倏地将光辉熄灭。

“那可真是——”

她微微抬眸，目光寂静悠长。

另一只手灵力汇聚，化为一道利刃，朝着圣人的胸前刺去。

“痴心妄想。”

然而，刀刃被定在半空，太清目光微微凝在她的手上。

晦涩难明的意味无端落入瞳孔之中,，如同雪花一般，一片两片无数片，层层叠叠，将世界掩埋。

似有人素衣映雪, 低眉垂眸， 跋涉于幽冥晦暗之中，又忽而含笑，朝她望来。

“痴心妄想？”

他唇齿一启一合之间，露出一抹猩红之色，眼眸一弯，又泛起几分异样的欢喜。

圣人似讽刺地笑了起来，眸中浸透着说不清的深沉：“那又如何呢？”

风雪洗濯过圣人的鬓角，映着他明灭不定、暗色交织的眼眸。

“我不放，你根本离开不了。”

唯独与冷寂格格不入的，又是此间兀自簌簌落下的繁花，无忧无虑，烂漫多情，偏生做了人间的过客，只求了一季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