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时间缓缓而过，不知又过了多少岁月。

当敖瑜再次醒了过来，殿外已是日暮西沉之景。

她转了转头部，发现眼前是熟悉的怀抱，敖瑜轻轻的抬起头，看见了太清苍白的下颌，她整个人都被太清侧身搂在怀里。

见他双目轻瞑，宁和地安睡，嘴角凝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敖瑜眨眨眼睛，由于睡的很好所以现在眼神清亮亮的，她稍微动了动将被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悄然起身，理了理衣裳，坐在妆台前执着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

镜中的人神形娇慵，流慧胜波，羞晕彩霞，微垂螓首浅笑盈盈。

落日霞光穿透绮窗，被裁剪成一道道琉璃似的斑驳光华，如水波般轻轻覆上了她的流云广袖。

一痕淡淡的绯色蔓延过如玉侧影，横波涨滟，花飞岁晚一般，作离离春光流转着浸没过来，映入鬓边一点青山翠水的缥碧色，盈盈一晃。

照得整个人都好似笼着一层明透晶莹的光辉，恍如遗世，皎皎无尘。

太清不知何时起身，从后面虚虚搂着敖瑜的腰。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梳理着她的缕缕青丝，映着琉璃色的玉簪，清影流动，仿佛美玉一般。

敖瑜无聊的盯着镜子里的太清看。

太清圣人一身气度似云间清风，江上明月，眉目舒展时，又给人温润如玉、宁静祥和之感；一身鸦青，恰若远山含黛；白发垂肩，似霜雪入云，更添几分缥缈神韵。

可是，敖瑜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可是看见他就会盛满了温柔，沉默又安静，像是一弯小船，直直的撞进她的心里。

敖瑜看的入神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了太清低沉的声音：“好看吗？”

同时，圣人从身后拥着她，温柔的望着她映在镜子里的身影。

“好看！”小姑娘脆生生的答道，转身搂住他的腰，眉眼弯弯的仰头望着太清，“我的太上最好看了。”

圣人凝视了敖瑜许久，眸中一片静寂深雪，无尽飞腾的烟火倒影入其间，星星点点辉映凝结，斩冰濯雪。

静水一般的眸中流淌着清澈温宁的光影，那般柔和平静，倒映一片寂然不动的春日楼台，却又如云意丹霄般苍茫坚定。

太清于窗前静坐烹茶，一阵风吹起满天朔雪飞散似芦花，絮絮扬扬卷过琼楼玉殿，落于檐下，又在他指尖跌碎成一痕苍白的水云。

他轻轻启唇，音色里浸没着朔风吹雪般的寂寥：“瑜儿，你想恢复记忆吗？”

敖瑜侧眸对他微笑了一下，眸中焰火点亮了星辰：“我当然想恢复记忆了。”

“太上可是有什么方法？”

太清轻叹一声，闭了闭眼，睁开后却又有了几分如释重负、冰消雪融的意味。

“是。”

偌大的宫殿内灯火与朔风，峥嵘吹彻他的道袍，似霜刃孤悬，寒芒冷冽，他看她的目光如同赤血奔沸中依旧温热如灼。

“弟子玄都奉命前来，求见老师。”

恰在此时，听见殿外传来了一阵十分清朗动听的男音，泠泠如珠玉，字字句句都仿佛浸染了柔软的月华。

衣角被天风吹起，浸了漫天的金色霞光璀璨飞扬，那光辉是悠长而隽永的，煌煌朗照万里浩渺青山，又恰好坠入了繁华连绵的宫阙殿宇，金楹丹陛，曲楼朱阙。

道门的玄都大法师，人教唯一的亲传弟子，他的风采唯有昔日截教的多宝能与之相较。

殿内已无敖瑜的身影，玄都淡淡地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兀自往老师走去。

太清平静地看着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略微整了整衣襟：“东西拿来了吗？”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亘古时空，沉静而悠长，言辞间似夹带着莫测的力量，飘飘渺渺，如闻仙乐。

师徒两人视线相互映照，圣人微微垂下的眸中，眸光浅淡得如同一捧新雪。

“所以，这就是老师做出的选择?”玄都奉上虚弥幻境，那是一幅画卷模样的法器。

太清垂眸看他，微微一笑；“是。”

朝朝暮暮，日日夜夜。

若能求得真心一颗便好，若是求不得，便要这永生永世也断绝不了的气运相依，性命纠缠。

她逃不掉的。

听懂了老师话里的未尽之意，玄都不由哑然。

彼时，道人眉目依旧，唇边笑意不改，只是眼底莫名地有着一丝怅惘。

玄都有些怅然若失，他亲眼看着本该高立云端，无嗔无痴、无悲无喜的圣人，一步一步地走入不属于他的红尘万丈。

那本来空茫茫一片的眼里，再度映入了这众生万物。

而玄都只道：“弟子惟愿老师能得偿所愿。”

他定定地看着老师，转而又笑开，天地星辉，皆入眸中。

只要老师想要的，玄都万死也会帮老师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