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
窗外芭蕉绿意掩映,偶尔有一点粉色的花瓣跳跃在日影下,时光这样静静流逝,让人安坐其中,倒也不觉时光匆匆。
太清拿着一柄芭蕉扇静静坐在丹炉前,常常一语不发,只像是远远赏景一般,遥遥隔着窗棂看她烹茶、插花。
敖瑜当然不会先去和他说话,只管自己安静,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不会主动招惹他,只会等着对方迫不及待地自投罗网。
这一日天气尚好,晨风拂来一脉荷香清馨,推窗看去,莲台下风荷亭亭,如蓬了满池大朵大朵粉白的云彩。
敖瑜坐在妆台前梳妆,一时不觉看痴,回眸的瞬间,晨光熹微的时分,恍惚见得是太清这样立于她的身后,一手抚在她肩上,细赏花开,静候时光翩然。
太上缓和了情绪,道:“今日我陪你,可好?”
黛眉含春,雪白的足尖轻轻踢着地下一盆盛开的珠红杜鹃,细密的花瓣映着她玉足,一色的春意秾艳。
龙女抬首,看着铜镜中相依相偎的身影,笑道:“太上为我画个花钿可好?”
他一眼瞥见妆奁里的胭脂笔,从未为女子试妆的圣人拿起胭脂笔,问道:“想要什么样的?”
敖瑜脱口而出:“……梨花吧。”
于是圣人亲手执了胭脂笔将梨花形状描在她的眉心。
柔软湿润的笔尖在眉心上流畅游走,饱满的笔触激得皮肤微微发痒。
她忍不住地一声轻笑,垂华髻上却只扣着攒珠青玉笄,几许青丝散落在耳垂下。
累珠叠纱的鹅黄罗裙从榻上娴静垂下,有流霞映波的风流姿态,敖瑜软软道:“太上~画好了没有?”
他已按住敖瑜,温柔道:“别动,就快好了。”
神情慵懒,鹅黄锦绶藕丝罗裳愈加衬得肌肤如月下聚雪,不觉轻轻道:“好像有人也给我画过,和你一样的。”
这话似乎只是不经意谈起,却也波动某人的心绪。
太上手中的画笔微微停顿,又继续画完最后一笔。
*
屋子里洒满了一地阳光,洋洋生了暖意,把檀香的气味烘得有些绵软而热烈,失了清洌的气味。
敖瑜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倦极了。
敖瑜择了卷画本子闲闲看着,一页页风淡云轻地随手翻过,室内有淡淡香烟的影子浮过,淡薄地似一缕轻雾袅袅。
那些画本子还是太上让他唯一的徒弟玄都去凡间买的,如今玄门赫赫有名的玄都大法师在听到他老师的要求后,也不由一愣。
然后在太上平静无澜的目光下,他看似正常实则神魂无主的走出去。
玄都身为太清圣人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不是一个蠢笨之徒,有些端倪他多少发现了些。
只是——
玄都:……
老师,您挖墙脚这事,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就不怕叫元始师叔知道?
他都已经想到,继截教阐教反目成仇之后,人教和阐教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
以后恐怕要没脸见阐教的师弟们了。
太清坐于敖瑜身侧,执笔漫漫作了画,画着龙女侧坐的身形。
心中蓦然一软,数年来眷恋倾慕不断的心便如一卷澄心堂纸软软舒展开,被饱蘸了色彩的柔软的笔触一朵朵画上莲香盈然。
身前的老梨树开了满满香花,不负春光怡然而在,仿佛凝了一树的冰雪皎玉。远远望去,似白色轻雾笼于半空之中。
春光那样好,天色明净,日色如金,花事繁盛。
生生燕语明如翦,婉转滴沥的流莺飞起时惊动了天际下流转的晴丝袅袅,如斯韶光亦被看得轻贱了。
敖瑜假意抬袖饮茶,微微举眸窥视太上,却见他只低头专心致志画着。
他纤凝如皓月的手指执着玉杯,斟酌低徊间,捻碎了杯沿的一抹星辉色,委实是描不尽的妍丽风华,寥寥数笔,悄入惊鸿画卷中。
过了一会儿,见他将笔放下,敖瑜一时兴起,想过去一探究竟。
敖瑜托着脸看他,笑意盈盈:“你在画些什么?”
“画你。”
太上抬头澹澹而笑,“你且自己来看。”
画着个凭栏美人的侧脸,淡淡几笔,浅浅鹅黄罗裙上以朦朦的翠绿渲染裙摆,再以工笔绘满粉白折枝莲花,韶华妙龄,最是清丽动人。
笔墨落于纸笺之上,截留她三分神韵,四分缥缈,不似徘徊红尘之人,早该羽化飞升而去,好让这世间之人苦苦寻觅。
敖瑜探头过去一看,见笔工细腻流畅,纤毫毕现,不由赞道:“果然不错!”
她对自己的画作很是满意。
又嗔他,“可你方才都不看我……”
然后不由笑道:“哼,哪有画师是这个样子的,连看都不看人一眼,只顾低头画,画出来可像么?”
太清轻笑一下,夹一夹龙女的鼻子道:“我虽没有看你,你的样子却在我心里,怎么会画不出来。”
敖瑜别过身去,一下子笑了出来,羞涩道:“尽会一味的胡说……”
太上低首吻一吻她的手心,他的气息靠得那样近,带着檀香清苦的气味,与他身上的草药气味混在一起。
敖瑜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克制着自己不别过头去。
她的鬓发柔软地拂在他的面颊上,像绵绵的春草,却萧瑟到无言。
他并不知晓,怀中的龙女,哪怕依偎在他怀中,她的心一直是冰雪巅的一朵雪莲,盛放或枯萎,从来与他遥遥隔绝,毫不相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