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兰舟凌波,划入藕花深处,清风徐来,月光下白鹭在粼粼的波光中起起落落,偶尔有红鲤出水溅起水花朵朵。

玉清圣人衣冠雍容,眸凝碧波,泛一叶青翠莲舟,带着敖瑜,驶过莫愁湖畔的清风与月色。

于青萍之末,流霞夕晖间,一片水色茫茫,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两人宛如一双璧人,在船头相携而立。

敖瑜一袭青碧色衣裙,细软地泛起了流水的波纹,清丽而缱绻,手拈一枝荷花低眉细看,另一只手亲昵地扯着太上的手,似雾似纱的衣袖像荷叶般,在月光下软罗绡纱一丝一丝折出冰晶般的光色,一缕丝带飘飘荡荡,缠绕上了他柔软清澈的腕底。

许是船身摇晃的缘故,忽然有东西自他怀中滑落,落在敖瑜裙裾之上,他不似浑然未觉,好像在等着敖瑜将东西捡起来看看。

这时敖瑜也发觉有素雅一色落于裙上,却见一枚锁绣纳纱的衿缨兀自有柔和光泽。

本当立即还给他,不知怎的乍然按捺不住好奇心,见他重取了船桨划行并不注意,便悄悄打开一看。

银白色散着淡淡莹光的鳞片,散发着淡淡冷色光晕。

那是她的龙鳞。

太清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微微阖眸,掌心按在胸腔之上,聆听着那一侧传来的时有时无的惊讶声。

他不会不记得,她的心上人是玉清元始天尊。

而他,是她心上人的兄长。

那般骤然剧烈的疼痛感已经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细水长流般隐约的痛感。拢在袖中的手指陷入掌心之中,泛起隐隐的痛意。

如雪般无瑕的白发自肩头垂落,三分孤冷,四分漠然,竟令人一时分辨不清,这般冷淡模样是否当真是天上的雪,九州的月,亦或是此刻昆仑山上怀着人间忧思之人。

太上突然出声:“那是你送给我的。”

云淡风轻的他载着满腹心事,他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敖瑜这才听见他说话,自迷茫中醒转,道:“真的吗?”

“哎呀。”顿了顿,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极为可惜地道:“都忘了。”

“对不起。”敖瑜可怜兮兮地嘟囔着,手里还攥着刚才摘得半开的荷花。

太上掀起眼帘,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又上前一步,皱着眉头一把截住仍旧习惯于往人身上扑的小姑娘,语气无奈道:“怎么了吗?突然就……”

声音渐渐变得极低,“忘了也好,毕竟……”

敖瑜想了想,她翻过袖子,于掌心中催开一枝莲花,纯色的花瓣舒展开来,又凝结在含苞待放的一瞬,以极慢的速度缓缓绽开。

她顿了顿,随即将花枝递给太清圣人。

敖瑜却已经仰首笑了起来,熟练地伸出手去牵住他雪白的衣袖,转而将那一支荷花递到太清面前:“太上,我见此花开得极好,特意折来赠你。”

灵气的聚拢微妙而明显,太清驻足等了须臾,便见着了递到眼前的一枝青莲。

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伸手认真地接过,轻轻问道,“给我吗?”

“为何突然想送我梨花?”

“这个嘛……”龙女支吾了片刻,目光飘忽半刻。

为自己忘记许多事而愧疚的她一咬牙,仰起首来,目光灼灼,真诚至极地开口道:“太上一身气仪冷如霜雪,容颜更是冰清玉洁,凛然不可冒犯……我觉得这花合该配得太上!”

她在讨好他。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太上接过花的手顿时一颤,微微顿住,淡漠地抬起眼望来。

白衣圣人侧眸望向龙女,瞧见她分外坚定,宛如豁出去了一样的神情,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淡淡一眼,落在她倏忽泛红的耳廓上,不由诧异地挑起了眉梢。

他只是叹息着垂下首去,掩下那双漠然无情的眼眸,专心致志地凝望着敖瑜,又一点一点地,拂开那缕垂至龙女面上的白发,轻轻覆上那双柔软的唇瓣。

敖瑜的眉睫不由自主轻轻颤抖,带着些隐约的挣扎与茫然之色,却仍是无意识地纵容着他不该有的冒犯之举。

似信赖,似依恋,不管如何,终归让忽而回忆起往事的他,心情略微好上几分。

太清眼眸微动,凝眸望着青莲,目光又掠过它,投向其后的龙女,他莞尔一笑,“那我就收下了。”

八景宫中,忽有一阵长风翩然而起,散了满地的落花飞絮。

三月灼灼的桃夭盛放在殿外,只需稍一侧首,便可映入眼帘。

烂漫多情,极尽绚烂的花朵维持在盛放的姿态,永不凋零,永不颓败,展现着无边的生命活力与春日的色彩。

太清圣人微垂的眼眸似也染上几分笑意:“瑜儿喜欢这花吗?”

“喜欢啊。”敖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又蹭了蹭太清的衣襟,懒懒洋洋地回道,“喜欢一切灿烂明亮,充满生命力的东西。”

太清圣人低首笑了一声,语意不明道:“喜欢就好。”

“不过太清为何不种梨花了呢?”敖瑜略微带些疑惑地开口,“我最喜欢梨花了。”

太清却不回答,只一遍又一遍理过那长到垂至腰间的发,心绪飘忽不定。像是回想起楚水桃花节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又仿佛回忆起凡间时那个无意的龙女。

李耳送出去的桃花,他心悦的姑娘接过了,却不知道男女互赠桃花的含义。

还有那根未曾收下的红线。

不属于他的。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却又忍不住地深陷其中。

“瑜儿,你不记得了吗?”他只垂下眼眸,没头没尾地问了半句。

“什么?龙女的眼眸中透着迷惘之色,不解地追问。

太清只叹:“忘了也好。”

至少如今的她将二弟也一并忘却了。

他轻轻将龙女拥入怀中,任凭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前,最是亲密不过,仿佛连神魂都紧密相贴:“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

他这样告诉敖瑜,龙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太上想,他们会有新的开始,而不是回顾那些不该提起的往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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