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

月阳曜辉。

圆盘高悬苍穹中央，明明如日，熠熠辉光，月光无半点清冷，色不显丝毫苍白。群星璀璨，好似灯盏，照亮整片夜空，昼夜之间不再以黑白定义。

敖瑜静静的坐在座位上，颊边两缕发丝随风拂面，凭添几分柔美，不同于凡间的拒人千里的冷漠，仿佛出尘，此刻的她周身透着一股柔顺温婉，柔弱天真。

敖瑜凭栏远眺，瞧见了波澜壮阔群星璀璨的宇宙寰宇，也望见了大道三千邈邈无穷的高旷清远，万事万物无不落入这双眸中，令人不觉心动神摇，恍惚失神，生出一二混沌之感。

好美啊……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玄幻的景色。

太上捧起杯盏，任凭氤氲而起的雾气掩下他面上情绪，惯常冷淡的眼眸中，仿佛也含了清浅如水的笑意。

敖瑜想唤太上一起欣赏这份美景，转头的瞬息，无端撞入那双眼眸中。

热切且充满爱意。

龙女下意识眨了眨眼，再度凝眸望去，这一次，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倒也不能说真的什么都没有，那双包容着四方宇宙、大道至理的平淡眼眸中，此时此刻清晰地倒映出一位小小的红衣女仙。

敖瑜眉间落着浅浅的迷惘，带着骤然而生的不解，略长的裙角垂坠至地面上，为这片寂寂无声的单调夜色添上了几分靡丽的色调。

唇齿微微张开，似叹息，又恍惚，触手可及，又遥远得如同孤高的明月：“太上……”

“我在”

太清圣人站起身来，衣袂轻拂，不动声色地将她重新带入怀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又轻轻搭上她的纤纤玉指。

十指相扣。

敖瑜蹭了蹭他身上淡淡药香的气息，微微合拢了眼眸，带着几分困惑，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太上任由他靠着，眉目微松，嘴角缓缓勾起，为她解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瑜儿，我爱你，你明白吗？”

绯色桃花攒簇地压在枝头，仿佛不堪重负一般，肆意张扬地落了一场翩然花雨，这般靡丽俳恻的色彩，似乎与这玄门之地端庄肃穆的氛围相当不符。

你爱我？

可是……爱是什么？

敖瑜这般想着，也这般问了出来。

“什么是爱?”龙女不解地追问，她的眼眸中透着迷惘之色。

她忘记了许多事情，而现在犹如白纸一般的小姑娘就在太清面前，等着他随意描画。

她神色中隐约带些懊恼，抬头看向太清圣人，“对不起，我连这个都不知道。”

太上微垂的眼眸似是染上几分笑意：“瑜儿真的不知道吗？”

太上轻轻将龙女拥入怀中，任凭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前，最是亲密不过，仿佛连神魂都紧密相贴。

“不知道啊。”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又蹭了蹭太上的衣襟，“所以……太上可以教教我吗？”

“没关系的，毕竟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太上低首笑了一声，语意不明道：“……我会教你的。”

他这样告诉敖瑜，龙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太上微微垂眸，替龙女拂去鬓边沾染的绯红花瓣。

爱，是什么？

爱能是什么呢？鸿蒙初辟的时候是没有爱的，太清圣人只是从父神盘古留下的传承里面知道，所谓的情，所谓的爱，所谓的欲。

三千魔神生来便是大道之子，有各自的传承记忆，这代表了他们的道。

生为道，死亦为道。

盘古证道，魔神喋血，哀鸿遍野，血肉模糊，混沌未开时不过是一团化不去的浓墨。

太上无声喃喃道:“我看见了极光。”

他看见了最耀眼的光明，刺得他眼目昏沉，就在那片似是永远化不开的黑暗中。

他看到了极光。

所以，盘古因追逐光明而开辟洪荒。

所以，对于太清而言，一场风花雪月，一樽浓酒畅饮，一盏清茶悟道……

爱她，就是要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

而现在——

太上心下又是一叹，不由垂眸望向拉着他的衣袖的龙女。

女仙眉眼弯弯，眼眸清澈见底。朝他投来的目光亦干净剔透，透着自然而然的信任与依赖。

永远如同朝阳晨曦，足以照亮人心晦涩。

这就是他孤注一掷的爱了。

然而，他不曾想到，极致的光明之后，也会重新变成黑暗。

传承记忆里，他没有看到的是，盘古喜欢的是，由那束极光中诞生的神邸，而不是极光的本身。

盘古因那位诞生于永恒辉光之中的神邸而追逐光明。

他做了一场豪赌，只可惜，最后，他输得一败涂地。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敖瑜不肯给太上和元始一个痛快，不肯让他们生，不愿让他们死，敖瑜便实现了誓言诅咒，让高高在上的傲慢的圣人后悔，生不如死。

那一日，就在天外天，敖瑜拂袖而去，道宫复又静寂。

只余太清圣人坐在蒲团上，和元始天尊，在孤寂的岁月中，千年万年万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