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
巍巍昆仑,渺渺云天。
昆仑山常年飞雪,入目满满皆是纯白色,亘古不变的冰雪铸成了天上宫阙。
积雪尚未完全融化,脚步压过青石地板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仿佛不堪承受重力压迫而隐忍挣扎。
敖瑜垂下双眸,足上锦绣双色芙蓉的鞋子微微被雪水濡湿,玷了金丝线绣出的重瓣莲花,在日光下闪烁着璀璨的金。
朝云在后面撑着四十八骨紫竹伞,上面是疏疏落落的写意山水,遮住飘落的雪花,敖瑜闲闲向四周张望。
细长白嫩的脖颈挂着一副以白髓玉精雕成的玉芙蓉项圈,中央是朵复瓣芙蓉,洁白纯净,左右各有九片青玉雕琢成的枝叶连缀而成,四周垂缀了紫色晶石的流苏缨络。
敖瑜在殿里闲极无聊,带上朝云外出逛逛,只漫无目的地乱走着。
朱缎镶着珍珠的云丝绣鞋踏在被雪水洇湿的甬道上,连着裙裾碰触的声音,沙沙轻响。
元始天尊的宫殿她自是没有涉足,在各处宫室停了一会儿,然后往下一处走去。
她可以明显地感知到,元始天尊的神识正在暗中注视着她。
灵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然后又似含着些许好奇接着往四周张望。
本就是闲暇间于四周走走,想看看传说中圣人居住的玉虚宫是何等模样。
逛了许久,遇到了一处封的结结实实的结界,敖瑜反应过来,她应当到了一处比较特殊的地方。
不像其他根本没有设阻挠她的结界的地方。
敖瑜自然不会在原地枯等。
小姑娘也许是好奇心的驱动,她在察觉到若有似无的阵法波动时,便随意地踏了进去。
空旷的玉清殿内,白衣圣人炼器的手微顿,却并未制止小姑娘的动作。
火炉里业火灼灼,映入玉清眼眸之中,好似那年诛仙剑阵前的一袭红衣。
原来,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了……
玉清阖下双眸,周身气息渺若云间月的清绝孤高,只是不觉间渐渐趋向昆仑寒玉,冷冽三分入骨。
站在宫殿前,她抬头看着上面悬挂着匾额,眼神一顿,又在瞬时恢复正常。
原本苦求不得的记忆,霎时间松动。
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主殿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赤金大字:上清。
那两个字很熟悉,曾经敖瑜见过许多次,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此时天光暗沉,远远有乌云自天际滚滚卷来,唯云层的缝隙间漏出几线金线似的明光,落在匾额的泥金框上,那种炫目的金色,几乎要迷住人的眼睛。
不同于外面的常年飞雪,满目苍白,这里四季轮回,花开花落,有着与玉虚宫不一样的好风景。
海棠的枝条上绽满了欲待吐蕊的点点绯红,碧绿枝叶间有几星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初染,望之绰约如处子。尚未开花,却幽香隐隐扑鼻。
凉亭的柱子上有紫藤和杜若缠绕,开紫色细小的香花,枝叶柔软,香气宜远。
廊前植了几株桂树,花开繁盛,簇簇金黄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昆仑山永不停歇的风雪,以这无边的雪色掩埋了整个世界。
越是单调孤白,越是渴望外界的绚烂多彩。
上清通天逆转了昆仑的四时,还了这漫漫雪国一场春色满园。
花瓣簌簌地落着,悠长而缱绻,似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蒙幻梦。
随风荡起的时候,香风细细,如在云端。
宫里保留了上清通天当年起居时的所有陈设物品,一切布置俨然和当初一致。
而在碧游宫,上清通天的住处和此地亦是一模一样的。
老师还是念着以前三清一同修练的岁月。
可是,有了更广阔的天地,谁又会甘愿偏安一隅呢。
敖瑜并没有进去,只在殿前驻足片刻,甚至不敢再看半眼。
这里可真像啊……
仿佛一闭眼就能听到师姐们追逐嬉戏的朗朗欢笑。
而老师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玉简微笑不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某位师兄用狼毫笔,将盛开的花糟蹋得一塌糊涂的举动视而不见。
那些场景都如昨日重现,但曾经朝夕相处、感情亲密之人都如流云般散落四方,即使眼下重聚首恐怕也不复当年的景象找不回当初的心境。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余晖带着最后一抹橘色的流转霞光映照在敖瑜面上。
已经逛了许久,天色已然渐晚,带着朝云转头离开。
远处最后一抹霞光被黑夜的温腻吞没,一轮弯月渐渐溢出银霜般的光华,唯有到夜幕浓黑时,方可知其璀璨华美。
月色凉柔下,元始独自负手站在敖瑜住的宫殿前,白洁若羽的飘雪碎碎落了一身,他只浑然不觉。
敖瑜微微看他一眼,他望过来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盲眼的人瞬间见到光明,不能适应日光的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