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四时

寝殿很安静，白玉香炉里袅袅翻卷的乳白轻烟的摇曳声，铜壶漏刻的水滴涟漪声。

不，还有外面仓惶凄厉的风声，夹杂着雪扑打在窗棂上的哗啦声，越发显得寝殿沉寂如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敖瑜无意识咬着了唇角，然后唇角下意识地就又抿直了。

她转头一看，元始正乘着月光而来。

发如鹤羽，唇色浅淡，浅紫色的长衫样式繁复雍容，袖口衣摆处有层层的银色绣纹。眉眼冷冽美丽，周身如覆霜雪。

下一瞬，敖瑜对上了一双清寂的眼，原本半靠软枕的小姑娘已经半支着身子坐起，黑发如瀑倾泄流淌而下。

敖瑜就那样怔怔地看着突然过来的元始，直到那双眼中漫上茫然无措。

彼时雪光照下，元始那双清寂的眼，在冰雪的反光中微微半阖，面上也是如覆霜雪的淡漠，只是在一刹后眼中却褪去了清寂，透露出几分温和。

他说：“怎么还没睡？”

紧跟着，他淡漠出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也不穿鞋，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敖瑜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光着脚的。

之前她并没有注意到，现在被元始这么一提醒，她还真就觉得有些凉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她的身体突然一轻。

元始竟然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敖瑜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四目相对之间，不等敖瑜看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在元始的眼中是什么样子，元始就突然亲上了她。

敖瑜被迫仰着头承受他的侵略。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元始才又松开了她。

然后元始只看着她，问道：“睡不着？”

嘴唇彻底肿了的小姑娘轻喘着气，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嗯。”

青玉砚台里的墨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月白釉菱花盘中的杨梅殷红饱满，酸香诱人。

敖瑜望望青釉瓷瓶中沉静素雅的桐花，有点意外。

桐阴瑟瑟摇微风，桐花垂垂香满空。

雪白、浅紫的花朵，在外面随处可见，没想到在昆仑常年飞雪之下也可见桐花，全部养在殿里，满室清冷缥缈的芬芳令人陡然—振。

元始将小姑娘揽在怀里，闭目养神没有开口，没一会儿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若有所思道:“是不是不喜欢昆仑的雪色？”

小姑娘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不喜欢雪色啊，元始转而思考如何达成自己的小姑娘所喜爱的一切。

圣人伟力之下，整个昆仑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元始特意划下了几个有地势之利或便于设置阵法又不妨碍原本生灵修炼的地方，开始重整时序。

元始素来淡漠冷肃，不苟言笑，极少有如此温情的时刻。

花树开得烈烈如焚，红红翠翠粉粉白白交错，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

在窗口望出去，风吹过乱红缤纷，而漫天漫地的冰晶雪花被结界阻挡，都是像罩子一般笼着粉红烂漫的飞花如雨。

元始只瞧见小姑娘昳丽的容颜，掩在朦朦胧胧的无边花雨之中。

她站在窗口，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却又不由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了此间一朵飘落而下小小的花朵。

元始只轻笑一声，广寒清月，泠泠美玉，朗朗出尘。

本该是世间最守天理伦常的圣人，却自然无比地出手为她逆了昆仑四时。

一向不苟言笑的他此时面目柔和，似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身朝她望来，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柔和温存。

他的呢喃渐次低下去，“你一切安心，我总教你如意即是。只要是你喜爱的，我如何都给得起……”

几乎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圣人，只为她一人，心甘情愿步入了这万丈红尘，为这远离世俗的清净之所，截留了一缕红尘喧嚣。

那凛冽的寒夜，仿若一瞬雪融。

“如此，瑜儿可喜欢了？”元始这时站在了小姑娘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近乎不可闻地说道，“若开心，以后就留在昆仑，不要出去好不好？”

敖瑜的侧影很美，修长的颈有弓一样柔美的弧度，映着窗下蓬勃盛放如红云的桃花略略显得有些单薄。

可是这单薄很衬她柔弱而低婉的声音，清动如春水，“喜欢……”

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为之的，她并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小姑娘如今在元始天尊面前总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小心翼翼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低低道：“……无论如何，天尊给我的，我都喜欢……”

元始没有说话，他总会想办法让她恢复以往在他面前的自在随意。

他只慢慢伸手回抱，抱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