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

敖瑜到昆仑山的时候，天空上的乌云雷霆早已散去，万里无云，湛蓝如洗，万千星辰璀璨夺目。

九龙沉香辇停在玉虚宫的玉石大门前，这扇白玉石门宏伟壮观，门上镌刻着许多云朵图案，龙、凤、虎、麒麟、鸾鸟等瑞兽在云海里穿梭交织，栩栩如生，大气磅礴。

紧闭的白玉石门大门缓缓地自动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

门内，独属于寂静安然的世界向外发出了无声的邀请。

元始将敖瑜抱了下来，太清圣人炼制的九转金丹确实非同凡响，不仅伤好了，体内的修为桎梏也松动了。

敖瑜面上微微发慌，暖暖的风把鬓角的散碎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痒，元始伸手将那缕碎发撩至耳后。

然后元始携了她的手默默往前走，他的手有一点点凉，可以感觉得到掌心凛冽的纹路。

忍、忍、忍……

敖瑜把这个字告诫在心里反复默念了几遍，然后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混合着不安、羞急与娇怯的眼波。

只要耐心蛰伏，静心积蓄力量，迟早有一日，万劫不染的圣人也会被她拉下神台。

敖瑜不再多想，在玉虚宫侍奉元始天尊的童子跪伏送迎下，进入玉虚宫。

她告诉自己，不再回头，毋须回头。

敖瑜稳步走着，罗纱衣裙拂过地面有优雅柔缓的轻声，长长的裙裾软软蜿蜒在身后，逶迤如浮云。

敖瑜不敢缩手，脸像是烫得要燃烧起来，只晓得低着头静静行走。

低头绰约看见脚下一双软缎绣花鞋，极浅的水银白色夹了玫瑰紫的春蚕丝线绣成的片片单薄娇嫩的海棠花瓣。

鞋尖上绣的一双比翼齐飞的蝴蝶，蝶须上缀有细小圆润的银珠子，一步一走踏在玉砖之上，款款微有玲玲轻声，仿若步步莲花一路盛开。

那蝴蝶也似扑在了心上，翅膀一扇一扇扇得心扑棱棱地跳得厉害。

那些童子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只余敖瑜与元始二人。

元始坐在莲台上，看着正在装鹌鹑的小姑娘，轻笑一声，一把将人扯入怀中。

他腰间的佩戴着一枚极通透的玉佩，透蓝晶莹的似万顷无际的海水，是之前敖瑜亲手雕刻的那一块。

小姑娘的头几乎要埋到元始胸前，胸口银线稀疏绣纹蹭在下巴上微微的刺痒。

双眸紧紧闭合，纤长而浓密的睫羽蝶翅般颤了颤，唇色偏白，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淡淡哀愁，看起来我见犹怜。

夜色无穷无尽，往昔温柔旖旎的回忆似在夜空里开了一朵又一朵明媚鲜妍的花。

敖瑜的啜泣在寂静空阔的宫殿听来分外凄楚，仿佛殿外蓬勃松散的如银月光也被那伤心的啜泣感染得多出了几分寒意，只灰蒙蒙地安静洒落。

元始附在她耳边低低哄说了一晌，才让她渐渐放下先前被惧留孙两人杀人夺宝时惊心动魄的后怕。

小姑娘微微垂头拭泪，她玉兰色的轻纱薄衣被风扬起如雾，身形单薄如纸，倚靠在元始怀里，凄楚得似一片无人注目的落叶。

她循着往日的习惯拽上圣人的衣袖，哽咽了一声。

“浮黎哥哥……”

元始低垂着眼，淡然的眉眼拢在薄雾之中，看不真切，只轻轻应了她一声。

幽幽不绝如缕的薄烟含着恬静的香气四散开来，犹如一张无形的密迷织成的网将人笼罩其中。

圣人环抱着敖瑜，长长的衣摆垂落地面，晕染成一朵花的形状。

他温柔地笑着，轻轻抬手触上她眉心，“既然不喜欢这份记忆，我们忘记好不好。”

“可以忘记吗？”敖瑜眼眸含泪，茫然地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摇摇元始的袖子，仰头看他。

“当然可以。”圣人含笑，又顿了几秒，“我可以让你遗忘这些不好的事。”

小姑娘思索了片刻，摇摇头，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元始的指尖微凉，似一块上好的和田白玉，凉且润，轻柔拂过小姑娘的鬓边。

“罢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并未勉强，“睡一觉吧，醒来就没事了。”

敖瑜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安宁地依偎在元始怀中。光影勾勒出她脖颈到锁骨纤瘦柔和的弧度，那样静谧的姿态，仿佛她是从书页上走出来的水墨美人，单薄而柔软。

元始的目光有一种迷蒙的温柔，似牵住风筝的盈弱一线，只牵在小姑娘的脉脉娇靥上。

他的声音低沉婉转，不急不慢，像是春夜里吹的洞箫。

敖瑜乖顺地依靠在元始的怀里，鼻息之间全是他身上的冷香，清冷冷的紫檀。

她也哭累了，伴随着香气，她逐渐模糊了双眼，小脑袋一下又一下无力地点着。

一瞬涌上的倦意淹没了她，空灵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渐渐地，她的意识模糊起来。

最后，不知道谁的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冰冰凉凉的，让她不由得往上蹭了蹭。

那手顿了顿，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起来，抬起她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小姑娘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主动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躺好。

元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眼神中带着几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柔情。

只听得最后一句，“醒来之后，又是新的一天了。”

待小姑娘睡去之后，元始将她小心地放在施法化出的云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