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九泉之约
【温惊梦：“连三毒圣手这般亲近之人都会对老祖的身份定位产生矛盾，更何况老祖本人。一个人对自己的认知和身份定位在特定环境一般只有一个，比如云梦其他弟子，定位就很明确，就是弟子，下属。而老祖他面对两个身份，一个是下属，虞夫人口中的家仆，一个是跟三毒圣手世界一样平等身份的家人，是公子。
仆从和下属的身份是矛盾的，矛盾到不能并存。老祖从小就听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言论，面对南辕北辙的对待长大，他对自己身份上的认知会产生混乱是很正常的。老祖本身的性格大大咧咧，万事不往心里去，只记别人的好不记别人的坏，加上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老祖为了能好好的快乐的在莲花坞生活下去，就势必会忽略会遗忘痛苦的事情，面对虞夫人的长年累月的苛责一定会进化出一套应对措施。
老祖采取的措施就是不在意和挑衅，他刻意让自己不去听不去细究不要在意虞夫人的话，用挑衅给自己裹上一层铠甲，保护自己不被外界刺伤。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九岁的小孩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着每个人，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尽力不给人添麻烦。
却在这种情况下，毫无缘由的被女主人责骂甚至责打，我想不到老祖幼时第一次挨鞭子是何等无措惊恐，是何等痛苦不安？他在发现没有人能阻止那个暴躁强大的人对他施加痛苦时，又有多绝望？他夜里哭过多少次，祠堂里跪了多少夜，紫电抽出的伤口结痂又撕裂多少回，他才从痛苦不堪变成了麻木？才学会用混不吝和没心没肺保护自己不被言论伤害刺痛？”】
江澄这一刻，竟不敢去看身侧近在咫尺的人。他想起来刚到莲花坞时的魏无羡，那时魏无羡小心翼翼，处处看人脸色，对他更是百般讨好委曲求全。无论是半夜被赶出房间，被他威胁放狗咬他，还是被他嫉妒父亲待他亲密更甚自己，被骂被赶被孤立，魏无羡都是怯生生的看着他给他道歉，像赶不走的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就连喝口汤喝口茶都得他点头允许才敢动手。
他嫉妒魏无羡恨魏无羡夺走了父亲的爱，三日里两日都对魏无羡不假辞色，经常联合其他弟子仆从捉弄魏无羡，魏无羡从没生气过，也没哭过，甚至会顺势出丑来哄他开心，摘花摘果用柳枝草茎编蛐蛐蚂蚱花篮送给他，给他讲笑话，想尽办法讨好他，直到他接纳了他。
江厌离也想起魏无羡刚到莲花坞时的模样，瘦瘦小小，怯生生的，见了她总是揪着自己的手软软的叫师姐，远没有现在的调皮开朗。
羡羡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
是在来到莲花坞一年后，他和阿澄彻底混熟了，两人形影不离，阿羡也开始本性暴露。但阿羡和阿澄相处时，似乎确实永远都是阿羡先低头。
思及此，江厌离看向魏无羡。
魏无羡垂着眸，脸上什么都没有，连天生微微扬起的嘴角此时都抿平了。两侧垂下的刘海在他脸上笼罩着阴影，连束发的红发带都好似失了色彩，黯淡了往日明媚，那么忧郁孤寂，让人心疼。
江厌离心疼的揽过魏无羡的肩，伸长胳膊将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弟弟抱在怀里，指尖轻柔的抚过他额前的发丝，温柔似水的杏眼里满是心疼愧疚，轻声道：“羡羡，师姐向你道歉。没有保护好羡羡，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魏无羡眼底的郁郁微散，委屈汇集其中，鼻尖酸溜溜了，眼眶渐渐红了。他说不出没关系，说不出都过去了。如果没人知道，无人在意，他就没关系，可以让一切都过去。但偏偏被人当面说出来了，偏偏有人心疼他的委屈，他就再也无法不在意。
魏无羡将脸埋在江厌离肩窝，紧紧抱住师姐的肩膀。
颀长健硕的身躯缩在娇小的少女怀里，微微颤抖，透露出的脆弱，触人心弦。
强者的脆弱最让人触目惊心。
江策江渚江静早就熟门熟路的布下蔽影结界，结界非常贴心的将自家宗主罩在里面。
江澄没空关心自己三个弟子的鬼机灵，他单膝触地张开手臂抱住魏无羡和姐姐。
他无法说自己母亲的不好，也没脸让魏无羡原谅他那时的混蛋，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无羡抽出右臂揽住江澄的肩膀。
突然到陌生的地方真的很慌张，无缘无故的挨骂真的很委屈，被当面说父母不是真的很生气，紫电抽在身上真的很痛，祠堂晚上真的很冷，挨饿真的很难受。
每次被骂江澄总会帮他说话，每次禁足江澄总会陪着他给他解闷，每次跪祠堂江澄一定会陪他一起跪，师姐一定会偷偷摸摸的给他们送饭送被子，江叔叔对他真的很好，虞夫人脾气是真的坏，平等的针对着所有人，包括江澄和江叔叔，生气时路过的耗子都得挨抽。江澄挨虞夫人的骂和打并不比他少，比其他江澄还要多一份江叔叔的严厉。
他确实受了过委屈，但过得很快乐，很多人都喜欢他爱他。虞夫人再苛责他，也让他好好长大，吃穿用度，一草一纸跟江澄是一样的。在银钱上，他比江澄更宽裕。
一家人过日子哪有不吵吵闹闹的？
牙齿还有磕着嘴唇的时候。
他知道江澄的脾气性格，死鸭子嘴硬。嘴上说的难听，对他却是真的好，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一让真的没什么，就是有时候，还是会有点小委屈。
姐弟三人抱得很紧，手酸了麻了才舍得分开。
每个人眼睛都是红彤彤的，脸上或多或少挂着泪痕。
江澄微微带着鼻音，犹犹豫豫开口：“魏无羡，我，我…”
魏无羡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微微沙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道歉和对不起就不必了。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这五个字。”
“谁要跟你道歉了？”江澄虚张声势道，脸上的不好意思一闪而过，别别忸怩的说，“我是说，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会待你好的。”
江厌离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等江厌离想个所以然，魏无羡红着眼睛泪汪汪粲然一笑，像是沾着清露的红桃，他拍了拍江澄的肩，“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走。我可不是小时候的我了，只能哄着你！”
闻言江澄急了，“你敢？”一把抓住魏无羡的手腕，面带忿怒，“你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你就是死也得死在莲花坞，死在我旁边！”
“我都死了，你还怎么管我是谁家的鬼？”
“你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都得把你抓回来，捆在莲花坞！黄泉碧落，你就是钻进耗子洞，我都把你掏出来，带回莲花坞！”
“师妹好厉害呀！看来师兄这辈子，哦不，是下辈子也逃不出师妹的手心了！”魏无羡摇头叹气，被泪水洗的晶亮明澈的眼睛却盈满笑意。
被那双多情眸笑吟吟注视着的江澄，心跳莫名错了一拍，而后陡然加速，咚咚咚咚，跳的越来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连忙错开魏无羡的视线，微微慌乱的甩开魏无羡的手腕，“还不把眼泪擦干，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就这么一会，半盏茶不到开了多少次结界，快出去。”
话都没说完就挥手破了蔽影结界，坐回自己的席位。
江厌离感觉刚刚两个弟弟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想不出哪里不对。见结界收了，赶忙用帕子拭干眼泪，理了理头发衣服，魏无羡伸手帮着把江厌离的裙摆理好，然后就挨着师姐坐下。
水镜上，温惊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老祖明知道招惹这些人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却还要这么做，除了因为虞夫人的原因，还有老祖自身的性格。
毕竟年轻气盛，年轻时不张狂做些出格的事，老了都不好意思跟孙子讲想当年！”】
“说得有理！”
“太有道理了，温惊梦说了这么多，就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
“就是就是，年轻时不做出一番事业，老了都不好意思跟孙子讲想当年！”
底下年轻修士大为赞同。
聂怀桑更是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旁的聂明玦冷哼，“你还有脸点头？老了跟孙子讲你当年是怎么吃饮嫖赌样样精通，怎么考核舞弊？别带坏孩子！”
被大哥泼了盆冷水的聂怀桑眼睛瞬间灰暗，嗯嗯唧唧道说不定自己就做出了什么伟业？没听之前的小孩说他有了尊号叫抱朴君吗？一听就很就厉害！
【温惊梦：“老祖面对那些斜眼看他，对他爱答不理，不屑一顾的人非常有兴趣，会百折不挠的试探他们的底线，一定要把他们气的暴跳如雷，不顾修养，原形毕露才开心。”】
金子轩蓝忘机蓝启仁觉得有被点到。
金子轩蓝启仁狠狠的瞪了魏无羡一眼，蓝忘机则是独自黯然。
【“除非这些人认输，不然老祖见到他们就会踩着他们的底线捉弄他们。金子轩最惨，不知道被老祖和三毒圣手打了多少回，不过，小舅子打姐夫，打了也白打。”】
王相宜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怒上心头，听到后半句瞬间心平气和——子轩娶了阿离，太好了！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阿离都是她最看好的儿媳妇，现在尤其是。
金光善那个老匹夫不中用了，但金家嫡系血缘亲近的公子可太多了，不是金光善正常传位，实在有风险，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没直接结果了金光善。现在金光瑶还回来了，这个杂种跟泽芜君赤锋尊结拜，平日里谨言慎行，滴水不漏，她从没见过这么能忍的人，硬是让她捏不到半点错处，又有蓝曦臣明里暗里护着，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万幸小贱种还有眼力见，主动说要辅佐子轩，跪在子轩脚下自请为仆，眼下金鳞台危机四伏，杀机重重，多个盟友总比敌人好，哪怕是中立都好过为敌。她才暂时不动他，免得把他逼急了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蠢事来！
江澄和魏无羡都是后世历史写明了能飞升的，及受后人爱戴称赞。云梦江氏几千年过去依旧屹立不倒，如今情境，要是能和江氏联姻真是再好不过，子轩能得强大妻族助力，夺位也能顺利一些。
如此权衡下，子轩挨几下拳头怎么了？小舅子打姐夫天经地义的事，再怎么样都有分寸，不会下死手，顶多青几天。大男人这点痛算什么？
赶明想办法讨好娘家人，处好关系就行。
【“含光君怎么说呢？感觉三个月都没撑住就缴械投降了，也就面上冷淡着。心里别提多爱了。”】
蓝启仁冷哼。
蓝忘机垂眸不语。
蓝曦臣叹气，弟弟啊，何时能得偿所愿？
路漫漫及修远兮。
魏无羡莫名心虚，咳嗽几声掩饰，眼神有些飘忽。可不是，谁知道蓝湛看着那么古板冷淡不近人情，居然喜欢上了他！
造孽啊！
他撩拨姑娘都没这效果，怎么蓝湛这就翻车了？
他捉弄蓝湛真的是因为云深不知处太无聊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冷漠古板的人，太新鲜了，蓝湛给出的反应又太好玩了，反正没事，就玩蓝湛了。后来回了莲花坞就忘了，哪知道蓝湛竟然会喜欢他，他还以为蓝湛讨厌死他了。
果然，他人见人爱，连蓝湛这个小古板都被他拿下了，世家子弟人人都很喜欢他。就是嘴上说着讨厌，心里还是喜欢的不得了。
唉，他以后还是收敛着点，尤其是男人，要保持距离，免得稀里糊涂又让他们芳心错付。
唉，招人喜欢也是有烦恼的。
魏无羡心里不要脸道。
思索今后要避着点蓝湛，要跟蓝湛说清楚，他真的不是断袖，不喜欢男人。要是做朋友做兄弟，他很乐意的！
【“金子轩从头到尾都不喜欢魏无羡，后来跟江厌离成婚后，爱屋及乌，也开始试着接受魏无羡。”】
金子轩内心窃喜，他跟江姑娘成亲了！
躲躲闪闪的看了眼江厌离，玉白的脸颊染上薄薄的红晕。
魏无羡则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摇着师姐的手，“师姐~金子轩之前欺负你，对你口出恶言，他还讨厌我……”看见江厌离脸上的羞涩眼里的喜悦，魏无羡将原来的你真的喜欢他吗咽下，改为“你一定不能轻易答应他，要好好考验他，多为难为难他。让他知道师姐不是他想娶就能随便娶的！”
江澄赞同，跟魏无羡湛统一战线：“阿姐一定不能轻易答应，过程越艰难，才会越珍惜。不能让他小看了！”
江厌离两颊微红，掩嘴轻笑，点了一下两人的鼻子，“你们呀，有你们在，谁敢欺负我？”
